她来时,已经有些嫔妃等在宁寿宫外头候着了,等人齐了,由皇后带头进去问老祖宗安。
看得出来今天早上皇上带承祜上朝的事情很震惊后宫,今天人来得格外的齐。
大部分人脸上都有着探究和思索,只有小部分消息不灵通的还站在原地迷惑。
宁寿宫内檀香袅袅,气氛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凝滞。
太皇太后端坐上首,仪芳皇后坐在左下首首位,其余妃嫔按位份依次落座,环佩轻响间,各色心思在无声流淌。
仪芳面上带着一贯的端庄温婉,眼神平静地扫过下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或探究、或艳羡、或藏着隐秘心思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刺探着她和坤宁宫的反应。
今日人来得如此齐全,除了给老祖宗请安,大半都是冲着“乾清宫早朝”那桩事来的。
果然,一盏茶还未饮完,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纳喇氏捏着帕子,她自从生了承庆后,皇上就让她享着嫔位待遇。
她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殿内每个人都听清:“皇后娘娘,臣妾今儿一早听闻了个新鲜事,说万岁爷竟抱着大阿哥去上朝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大阿哥才多大点儿人儿啊,那乾清宫正殿是何等肃穆庄严的地界儿,连臣妾们听着都心头发紧呢。大阿哥可还安好?没被吓着吧?小孩子家家的,骤然见了那阵仗,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她是现在宫中唯二有阿哥的,腰板自然比旁人硬些。
仪芳扫了她一眼,低头呷了一口茶水:“劳妹妹挂心了,万岁爷是承祜的阿玛,父子天性,带他去瞧瞧阿玛平日里处理国事的地方,让他知晓他阿玛的辛劳,也是为人父的一片心意。至于吓着……”
她将盖子合上,瓷器在大殿中发出“咔嚓”一声:“妹妹多虑了。万岁爷抱着他进去,又抱着他出来,有他阿玛护着,承祜睡得安稳着呢。”
“是臣妾多虑了。”惠嫔笑容有些僵硬,恨恨的拧着手中的帕子,“臣妾想岔了,有大阿哥这样懂事的嫡长子,真是皇后娘娘的福气,也是我大清的福气。”
她对此有些不平,她的承庆生下来体弱,皇上很少来看他,却对中宫嫡出的孩子这么好,倘若她的孩子是第一个,是不是也能享受到万岁爷如此厚待?
她耿耿于怀这件事,因此今天早上听宫人来报,说大阿哥被抱到乾清宫上朝了才会这么着急。
“皇后娘娘说的是。万岁爷圣心独运,自有其深意。”马佳氏前些年丧子后最近又有了个格格,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素来不争不抢的,此时也乐意替皇后说说话,留个面子情。
这时,坐在惠嫔下首的格格李氏捏着绢帕掩了掩唇,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柔:“大阿哥得万岁爷如此青眼,自然是天大的福分。只是……”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状似无意地扫过众人,“臣妾倒是想起,这大清开国以来,除了年幼登基的世祖爷由摄政王辅政时在御座上坐过,可从未听说有哪位阿哥在如此幼龄便被抱上乾清宫正殿,亲临朝堂议政啊。这……这份恩典,当真是前所未有。”
仪芳看了过去。
李氏是宣府总兵官刚阿泰之女,她本是汉族,祖父李永芳为第一个投降后金的明将,在清太祖、清太宗时期屡建战功。努尔哈赤为表彰其忠诚,将贝勒阿巴泰之女嫁与为妻,所以李永芳也被称为“抚西额驸”。李氏之父刚阿泰为李永芳第三子,顺治五年担任宣府总兵官,属汉军正蓝旗旗人,皇上召她入宫也有着政治考量。
她的身份敏感,入宫自然也是带着承宠的目的来的,如今她入宫还没几月,大哥的地位让她有些心急了。
殿内的细小声音因着她这话戛然而止。
后宫之中不是每个妃嫔在娘家时都受过诗书教育,可察言观色是每个女子天生的敏感。
方才的纳喇氏还能说句争风吃醋,李氏这话就有些上纲上线了。
李氏说完话后才反应过来,可皇后不开口,她再开口就有些欲盖弥彰了,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
仪芳放下茶盏,不慌不忙的用斤帕擦了擦嘴角:“妹妹在闺阁中想必没少听父兄议事吧?连这等前朝旧事都记得清楚。不过……”
李氏敢说这种诛心之话,祸害她的承祜,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冷笑一声:“万岁爷行事,自有圣裁深意。带皇子体察君父辛劳,知晓江山社稷之重,此乃天家教养之道,亦是万岁爷身为人父的慈心。至于‘前所未有’……本宫倒觉得,这正说明万岁爷不拘泥于陈规旧例,是圣心独运。妹妹以为呢?”
她的话四两拨千斤,拉出万岁爷堵住话头。
李氏讪讪应着:“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见识浅薄了。”
她有些后悔走了这步棋,被皇后如此下了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