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哑哑的,承祜看着她,恍惚着。
“额娘……”
他的声音像小猫的嘤咛,仪芳听到了,她握着他的手,安抚着他:“别怕!别怕承祜!额娘在呢,你阿玛也快回来了,早上他来信说马上就要到了!承祜别怕……”
她重复的说着,承祜昏迷着,他不知道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她的话像是在安慰承祜,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好像上上辈子他去世前的样子。
承祜恍恍惚惚的想。
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区别也就是阿玛和他的感情,这辈子不只是额娘一人为他的死亡而难过,还有呢?
他烧得狠了,前前世和今生的那些不甘心反倒冒了出来,让他还有一点理智。
疫病不是那么不讲究条件的,在宫中如果有疫病的宫女太监早就被拖下去了,怎么可能传染得到他身上,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
这辈子跟前前世的不同点,除了身体健康外,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权利。
他被康熙带到了象征权利地位的乾清宫。
一个身体康健的中宫嫡出象征着什么,哪怕他在现代社会中长大,也知道这代表着日后的权利。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帝王的权利。
那些背后有家族的妃嫔又怎么可能盼着他好,她们都还年轻,还能生,但是如果帝王决定了下一任继承人,那可就难办了。
下手的人会是谁呢?
或者说,是哪些人呢?
承祜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盼着权利,他想要活下来,活下来!
他们不过就是觉得他年纪小,是个好拿捏的棋子,想让他死他就得为权利让步,可是凭什么呢?他重来一次可不是为了给他们的权势让步的。
仪芳递到他嘴边的药,他喝着像在吞刀子,那也要喝!
承祜恨恨的想,只要能活下来,只要他活下来了,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他也不是那么好性子的,在前世一个人摸爬打滚能长到那么大的,怎么会是好性子的人,他沉溺于幸福中太久了,竟然把手段都要丢了。
如果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掌握在别人的想法中,那么还不如让他来做这“领头羊”。
他喝着药,听到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急促的掀起帘幔大步走了进来,他的心跟着稳了稳。
是康熙回来了。
康熙握住了承祜的手。
承祜清晰地感觉到那只大手在微微颤抖,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旧透出的恐慌。
阿玛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沉重得如同枷锁,里面全是血丝和恐惧。
“承祜,你要快些好起来……”
康熙的声音低低的,有些颤抖。
他是皇阿玛的嫡长子,他承载了太多希望,可这份希望此刻在死亡的阴影下扭曲成了巨大的负担——阿玛在怕,怕失去他!这认知比病痛本身更让他难过。
随着康熙的到来,殿内的空气粘稠得令人喘不过气。地龙烧得太旺,混合着浓重的药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无形的紧张氛围。
宫人们脚步声压得极低,都等着老院判发话。
太皇太后那时出宫带走的太医院的徐老院判手上掂着药渣,仔细的搓了搓,又掀开承祜的眼皮,观察了他的腋窝和肚脐。
他枯燥的手抖了抖,转头跪下:“万岁爷!是……是天花!”
他不可能看错,顺治帝当时就是他治疗的。
康熙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天花?怎么会是天花?梁九功,给朕查!天花没有媒介怎么可能存活这么久?只怕是宫里有人起异心了!”
梁九功低着头,面上也是一片肃然,他应了声,转头就出去吩咐了。
宫中许久没有天花了,追溯到最近的时候,甚至是顺治帝那会儿了,满人和天花斗争多年,都知道天花不可能没有媒介传染,仪芳的脸色也沉得下来。
在她的宫中对她的孩子出手,如果是天命不可违,那她无话可说,可是人为……
承祜混混沌沌的脑子像被雷击中一样,居然是天花。
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天花比其他疫病好的地方就在于只要熬得过去就能活下来,可坏的地方也在这,存活下来的几率远远小于死亡,否则他的阿玛也不会因为熬过天花而顺利登基,顺治帝也不会因为天花早早撒手人寰。
他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再这样糊糊涂涂的下去了,他一定要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