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为谁难过呢?
死去的饮月?被痛苦折磨的刃……
……还是什么都没做的我?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了卡芙卡的声音,听上去是在用言灵让刃保持冷静,看样子因为状态糟糕被看管起来这件事对方是真的没有和他撒谎。
很快,温柔的女声接替了电话传来,
[抱歉,阿刃他的情绪确实不太好,那根针上有些……致幻性的东西,你知道的,这对阿刃的精神状态影响很大,很多话也不是他想说出口的。将军……你别往心里去。]
景元呼了口气,内心里已经想直接挂电话了,刚要强打精神先礼貌的寒暄两句,却被丹枫突然的问话打断了思路。
“卡芙卡,他现在还可以接电话吗?”
电话的两边都安静了下来。许久,才传来卡芙卡叹息的一声,
[可以,需要我回避吗?]
“是的,谢谢你,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那边传来了传递手机的声音,想来电话已经到了刃的手中,只是对方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刃,能听见吗?”
[……]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嗯了声。
听到回答,丹枫握着旁边丹恒的手,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接着侧头看了他一眼。丹恒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眼睛,却在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慢慢凑过去,和他贴在一起。
丹恒知道丹枫想做什么了。
旁边的景元看着两只幼龙的行为,慢慢攥紧了手,紧盯着丹枫慢慢张开嘴,像是在诉说一件其他人故事一般,轻声道,
“饮月死前的记忆,最后的定格是你喂了他一块切好的苹果。”
[……]
“…你不信我?——苹果是青色的,削的是兔子形状,叉子是银色两齿的,白色盘子里面还剩下三块。”
[……]
丹枫慢慢扶住了头,回忆那些模糊不清的细节对他来说是个有些艰难的事,脑子里传来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痛痒感,疼的他鼻尖隐隐出汗,但他还是抓紧那难得清晰的一丝画面继续道,
“……你…穿的是黑红色的立领衬衫,簪着头发,还和他说晚上去买他想吃的……橙子?我…我有点看不清……”
听到丹枫逐渐发抖的声音,丹恒抓紧了他的手,担忧的凑过去用额头轻轻抵住他,旁边的景元看见丹恒在他耳边轻轻呢喃着什么,离近一些才听清,那是在叫丹枫的名字。
景元突然明白了过来,赶紧上前把两个孩子都圈在怀里,这才发现丹枫后背都已经湿透了,他有些慌乱却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伸手撑住已经有些瘫软的小孩后背,带着急切地喊道,
“停下,丹枫,别想了!”
电话那边的刃在景元这一声后也似乎反应了过来,声音嘶哑,
[……停下来,我信你,你停下来。]
丹枫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慢慢抿起。合眼后再睁开,眼中恢复了清明,疲惫的抬头看了看丹恒,那个曾经只会抱着自己哭哭啼啼的小龙崽,此刻却一副强装镇定,努力安抚自己的样子,心软的微微探过去和他贴了贴额头。
电话那边的刃没有再说话,却从听筒里传来了很乱的呼吸声,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丹枫靠在景元的身上,垂眸看着桌子上的手机。他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便去捏了捏丹恒的手,而丹恒看着他,点点头,认真的坐好,转向桌子那边。
隔着手机黑色的屏幕,仿佛看见了那个同样昏暗的水底,男人痛苦的表情,混在冰冷池水中的眼泪,绝望的目光……
小小的丹恒也总是在想,明明刃是个很好的人。
——笑起来很好看,容易脸红,做饭也很好吃……
可为什么又总是那副阴沉冰冷的样子?明明他已经努力的保护了自己很多次,但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却还满是愧悔和苦涩……
小孩糯糯的声音响起,像阵温软的风,吹进了电话的另一边,
“…刃,不是你的错。”
【黑匣子】
年轻的将军坐在偌大的办公室中,盯着面前的全息棋盘愣愣发呆,那双灿如烈阳的金色眸子此刻却灰败一片。
神策将军有些迷茫,头脑混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凯旋而归,却又好像一败涂地。
——什么叫“有恶人袭击龙尊,龙尊与百冶双双惨死?”
为什么又有人说亲眼看到百冶杀死了龙尊?
……明明自己一个尸体也没有看到。
难不成刚刚持明族抬走的容器里…那看不出肢体的血肉就是自己的爱人?
那应星又去哪里了?
白发男人身体颤抖起来,却又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尽力压下。
——盯着神策府的人太多了,盯着和他们“关系匪浅”的自己的人也太多,自己不能…不能……
背上的伤口因为肌肉的痉挛而缓缓开裂,血腥味逐渐蔓延到了景元的鼻腔中。
不止是那道他本想用来和饮月撒娇而故意延误治疗的伤口…他的嘴里,喉咙,舌尖,指甲陷入的掌心……满是鲜血的味道。
男人木然的抬起头,看着空旷的房间,张开嘴震动着声带,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僵硬着身体,又木木的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通告书,白色的纸张上,黑色的字密密麻麻像是一团乱线,看不清,也看不懂。却又能在字里行间里感受到……从今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胸肺处一阵血气上涌,景元侧头狠狠的在地上喷出了一口血。
喘匀了气后,他擦了擦嘴角,又咽下带着腥甜味的唾沫润了润喉咙,在椅子上坐直身体。
他声音嘶哑的开口,语气平静,像是在询问某个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留我一个人。”
没有人回答他。
许久许久,沉默的狮子终于发出了一道带着哭腔的呜咽,却又通通被他和着血吞了下去。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