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陆星沉,陶然其实有点虚。
同班两年但他们很少有交流,他是老师家长心中的三好学生,年级第一,座位永远在前排,而她成绩极差,回回考试吊车尾。
两人就像是两个平行线,没有轨迹交重过,平时见面也就点个头。
带家里小鬼去商场吃饭碰到他兼职,竟然是两人说过最多话的时候。
孟舒很是惊讶:“班长陆星沉?你怎么会想到找他抄作业?”
没记错的话,陆星沉前两天还问她要她电话号码来着,这两人什么时候有交集了。
于是陶然把商场偶遇陆星沉的事情给孟舒说了。
孟舒兴奋道:“那感情好啊,你离得近去找他说一下,让他明天上班的时候把作业带上。”
“我现在就去,挂了。”陶然刚上楼又匆匆下楼。
谢知遇刚把厨房收拾干净,看她要出门疑惑道:“姐姐,你要去哪里?”
“有点事去去就回。”
谢知遇连忙道:“姐姐,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吗?”
陶然看了他一眼,不耐道:“你怎么这么黏人。”
小狗没有得到主人的应允垂头丧气,谢知遇漆黑浓密的眼睫轻颤,明亮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灰翳暗淡无光。
陶然微微皱眉:“要去就赶紧换鞋。”
“好。”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谢知遇唇角缓缓绽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八月傍晚的风凉爽,夕阳摇摇挂在天幕,夏天已经悄无声息过去。
谢知遇走在陶然身后,看着她走进商场直奔四楼,来到那家熟悉的店。
陶然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点餐台上轻轻敲了两下。
少年眉眼干净,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圆珠笔,在本上迅速记录着什么。
听到声响陆星沉下意识道:“您好需要点什么?”说着抬头。
镜片下的清眸在看到她时微微一缩。
陶然冲他笑了笑:“班长现在忙吗?”
陆星沉的目光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停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还好,找我有事?”
陶然大方的点头,直截了当的发问:“班长,你暑假作业能借我抄抄不,还有孟舒,我俩一起。”
谢知遇闻言不敢置信的看向她,瞳孔圆圆的睁大,很是可爱。
姐姐,竟然抄别人的作业?
作业没写完抄同学的,在学生时代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奈何陶然在谢知遇小小的心灵里留下的形象太过完美。
初见时她穿着芭蕾舞裙款款走来,美的不染尘埃完美无瑕,她兴趣广泛,会画画,会跳舞,长得美,似乎一切美好的词汇堆砌在她身上都不违和。
人们都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女孩成绩也一定很好,谢知遇也不例外。
猝不及防的反差让谢知遇有种固有认知被扭曲的错落感,同时也觉得有点点好笑。
这样的姐姐似乎距离更近了些,不再是天空中他遥不可及的星,而是可以平等仰望的存在。
陆星沉只是微微一顿便道:“可以。”他又道:“哪一门?”
陶然轻咳了一声,对着他比了个九的手势,桃花眼看向他,由衷感谢道:“全都要,可能有点重,辛苦班长把作业背过来啦。”
陆星沉冷淡的嗯了一声,唇角弧度却扯了扯,他低头继续清算手中账本。
完成一件压在心头的大事,陶然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就连看身边讨人厌的小鬼都觉得可爱起来。
陶然心情愉悦,眼睛在周围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看到对面新开了一家奶茶门店,对陆星沉说:“班长,你帮了我这么大一忙,我请你喝奶茶吧。”
陆星沉笔尖顿住,说:“不用。”抬起头,面前哪里还有女孩的身影。
他无奈的抚额,突然察觉到一抹略带敌意的视线。
陆星沉皱眉,与谢知遇幽幽的眸直直对上,他心中疑惑,不懂这个小孩对他敌意从何而来。
由于是新店营业第一天,客流量较少,基本不用排队,陶然很快就拎着奶茶回来了。
第一杯就递给了陆星沉,陶然还热心的给他把吸管插了进去,笑呵呵道:“班长您请喝。”
陆星沉被她搞怪的语调逗乐,弯了下唇,看着面前奶茶许久,拿起来喝了一口。
很甜,甜味在口腔荡开一路流进心里。
陶然把手中的另一杯不怎么温柔的塞进谢知遇怀里,“呐,小鬼你的。”
谢知遇抱着奶茶,眼睛笑的弯起:“谢谢姐姐。”
他快速的看了一眼陆星沉手中被陶然插好的吸管奶茶,再看看自己的,撇了撇嘴。
谢知遇拿着吸管在奶茶塑料封口戳了好几下,每次都很‘遗憾’的没戳破。
他冲着陶然乖巧道:“姐姐,吸管插不进去,你可以帮帮我吗?”
陶然懒懒的靠在柜台上喝着奶茶,闻言随口道:“既然插不进去那你就别喝了。”
谢知遇脸上乖巧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手上一轻。
陆星沉弯腰拿过他的奶茶轻松插上吸管,然后递给他,淡声道:“可以了。”
谢知遇唇角笑容僵硬道:“谢谢哥哥。”
陆星沉:“不客气。”
到了饭点,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陶然和陆星沉告别,带着身后的小尾巴回家。
陆星沉脚不沾地的忙碌到晚上九点多,在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把门店关灯落锁。
走出商场大门,见他出来,蹲在台阶上的少女扑进他的怀里,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带着哭腔道:“星沉……”
陆星沉一愣,反应过来拉开怀里的人,“陈真,你怎么在这里?”待看到她胳膊上的红痕皱眉道:“你爸又打你了?”
陈真崩溃的哭道:“星沉,我快要撑不下去了,那个男人今晚又喝酒了,醉后抓着我和我妈打,我逃了出来,我不敢回家,他会打死我的,他一定会打死我的,你,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她眼中的希冀脆弱不堪,像溺水之人紧紧的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仿佛他说一个不字便能压垮她。
陈真口中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她甚至不想用任何称呼来唤他,明明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名称,可她的神色惊恐,声音透着浓浓的厌恶。
陆星沉理智道:“我家离你家只有一墙之隔,把你带回去一定会被发现,结果只会更糟糕。”
他从口袋里摸出今天兼职的钱递给她,“这些钱你先拿着,今晚先找个宾馆住一晚,明天回去和陈叔好好聊一下,过两天就开学了,住校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手心的纸币叠的整整齐齐,一丝卷边都没有,就如面前的少年一样,永远都是清爽干净的。
陈真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谢谢你星沉,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好想逃离那个家,逃的远远的。”她不甘的低吼:“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为什么我的人生如此糟糕?”
陆星沉没有回答她的为什么,陈真也不需要他出声,她只是想把内心的压抑找个人宣泄出来,那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安静倾听就好。
痛哭过后,陈真擦干眼泪,看着他不好意思道:“耽误你时间了,还好有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