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
玉元震拨开随风拂卷的珠帘,星眸微眯,向来冷峻的眉眼因宿醉泛着淡淡懒倦,为男人的容貌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英隽。
晨光熹微,轻雾朦胧,冰凉空气被清风扰动,扑面而来,将山间回荡的鸟鸣送至耳边。宫院内,云倾月百无聊赖地乘着秋千,白发披散身后,闻声偏头看去,朝他笑了笑:“醒了?可让我好等。”
玉元震倚着门框,淡淡道:“你的凤冠呢?”
云倾月轻哼:“放回去了。那东西重得很,你还指望我时刻戴着呀。”说着,她不爽地斜睨了哥哥一眼。“况且那本来也不是给我的。”
蓝电霸王宗祖传的赤金红翡十二龙九凤冠,曾是开宗斗罗随身之物,被玉家代代流传至现在,华丽珍贵自不必说,更是唯有一宗之主明媒正娶的夫人才可佩戴。
它的上一任拥有者还是他们的母亲。
昨晚出现在云倾月头上,其实本不合礼。
“你戴着好看。”
玉元震抬脚走过去,极其自然地开始为她束发,从储物魂导器内选了支大红色的九凤衔玉璎珞钗,挽进一袭皓白长发中,衬得云倾月白衣胜雪,好似冰雪孕育而出的仙子。
“我又不是你夫人。”云倾月纠正道,像一个精致的人偶一样被她的哥哥随心所欲地装点。
玉元震手中动作不停:“没区别。”
云倾月无语。
这人脸皮厚起来谁都治不住。
待玉元震撤回手,云倾月跳下秋千,打了个哈欠,被哥哥牵着拉到怀里。她懒得反抗,倦怠地把脸埋进他颈窝,闻着男人身上浅淡的沉香气味,无精打采道:“好困。”
“再睡会儿?”玉元震低头亲了一口她苍白的脸颊。
“要晚了。”闷闷的声音自下而上传来。“还要去武魂城。”
“你倒是积极。”玉元震神情暗了些,捻起她一缕雪发,克制地在手指间摩挲,“急着想见谁?”
看在他昨天替她挡酒的份上,云倾月大度地没计较他无理的占有欲。
“你妹妹多久没出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抬起手臂,摘下玉元震的银质抹额,握在手里,迎着晨曦端详男人冷酷俊朗的脸庞,若有所思。
“看什么?”玉元震说。
云倾月直截了当:“你的魂印。”
玉元震一愣。
“怎么突然要看这个?”
“就是想看。”云倾月理直气壮,晃了晃手中的抹额,“你平时都挡着。”
玉元震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撩开额前墨青色的深色发丝。
眉心上方,盘绕一圈的龙形魂印散发着冰冷的光芒,正中心是一枚凌厉的闪电印记,蓝得泛黑,被女子苍白指尖触碰时,隐约有深蓝电弧闪烁,先于主人的意愿,亲昵地爬上她的肌肤。
……没出息。
玉元震无奈地拿下她作乱的手。
“啊,又失控了。”
云倾月无辜地抬眸,又伸手点了点他下颌浮现的苍色龙鳞,使得男人的喉结不由得上下一滚,“为什么我一摸就失控呀?”
玉元震抿唇,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薄红。
他搂过妹妹纤细的腰,垂下双眸,抚摸着她一袭雪白长发,忽而低语道:“七十年了。”
“嗯?”
“我们已经……在一起七十年了。”
“嗯。”云倾月替哥哥把抹额戴正,随口说,“未来也会。”
他们的相处模式有时很奇怪。
仅在个别时候,兄妹的角色反了过来。玉元震更像涉世未深、对一切抱有患得患失情结的弟弟,总是固执地寻求云倾月的全身心。而云倾月会包容他所有关于未来的彷徨,告诉他我不会离开你。
想来,今年距离他们初遇,刚好过了七十年。
他们生命交织的岁月缺失了七年——云倾月七岁前的光阴在极北之地无人可知的风雪中流逝。玉元震认定这七年需要他用往后全部余生来弥补,其实云倾月自己不怎么在意,她知道玉元震给她的爱已足够多。
那是超越亲情爱情系于灵魂与灵魂之间的枷锁,拴住他们彼此永远不分离。
更准确地说,是玉元震亲手给自己扣上了枷锁。
雷霆斗罗视妹妹如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与玉罗冕的百依百顺不同,玉元震对云倾月可以说是严加管教,某些时候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但云倾月每次任性造成的后果总是他在善后。
如果说玉罗冕是云倾月助纣为虐的帮凶,玉元震就是她坚不可摧的后盾,在乱世之中护她周全。
没有人可以把他们的牵绊斩断,除了他们自己。
最后落下钟情的一吻,玉元震松开她,注视着云倾月整理自己霜蓝色的长袍。“走吧,该出门了。”
云倾月系上纽扣。“二哥呢?”
“他连龙王殿的除夕宴都不出席。”玉元震冷淡道,摆明了没想叫上玉罗冕。
“哎呀,你还跟他置什么气。”云倾月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他估计在紫电山布结界,我去叫他。”
玉元震:“随你。”
云倾月权当哥哥不快的表情是空气,临行前,忽然想起什么,又止步回头问他道:“今年还去昊天宗吗?”
玉元震看穿了她的想法。“不想去可以不去。”
云倾月微微松了口气,旋即轻快地离开。
玉元震安静站在原地,凝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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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陆年年的惯例。七大宗门总要在新年首日一同聚在武魂城,由武魂殿做东,举行一场相对闲适的座谈会。
十几年前,他们倒不会商讨多么重要的事情,外人看来几大势力齐聚肃穆非凡,其实他们只是感叹近况,顺便谈论来年情景而已。
但现任教皇,比比东继位后,这种和谐盛况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以封号斗罗的速度,从蓝电霸王宗到武魂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他们抵达时距离座谈会开始尚有空裕,云倾月想自己逛会儿庙会,好说歹说才摆脱一定要跟着的玉罗冕,只道会给大哥二哥捎礼物,戴上面纱钻入人群几下没了踪影。
她当然不是嫌弃二哥。可玉罗冕一陪她逛街就高调得仿佛他能把整座城买下来,云倾月脸皮薄,受不了万众瞩目的感觉。
武魂城作为大陆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庙会自然十分繁华热闹,道路上喜气洋洋的人们摩肩接踵地传播新年欢乐的氛围,街边也挤满了叫卖的小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