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礼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一时之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那个时候的梦了,那些事情似乎也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他觉得这些事情似乎不是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一样,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他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连忙起身。今儿起晚了,和医院约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迁怒的缘故,总感觉自从曲央之回来之后,自己很多事情的节奏都被打乱了,叶时礼胡乱想着。
不知道自己被波及的曲央之此时也在忙。
他刚回国,连着做事,本来就没有好好倒时差,又刚得知叶时礼高中时在自己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心里郁闷难受。再加上发情期又快到了,身体愈发各种不适。
这会儿谈完一起买卖,回来刚好经过医院,被助理提醒,他便顺路来看一下医生。
周末医院人有点多,曲央之前面还有不少人,他等得无聊,大概推测了一下还有好久才轮到自己,便干脆起身随便走走散散心。
他随意走着,边走边看,到了不知道哪个楼层的时候,有两个小护士路过说着悄悄话:
“那位非常帅的爸爸又过来了。”
“我看到了,本来还觉得他挺有距离感的,可没想到他对他孩子好温柔啊。不过,他爱人呢?怎么总是见到他一个来?”
“你刚来不知道,他爱人早就已经去世了,听说还是生完孩子之后就……”
“唉,这怪可怜的。”
“是啊,听说他们的感情也很好。不知道叶先生还打不打算再婚……”
……
听起来像是一个可怜的好爸爸,也姓叶啊,曲央之心想,不过叶是大姓,同姓也很正常。
医院里的可怜人可怜事可不少,选择在这里散心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曲央之正打算往回走,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爸爸——”
曲央之被吸引着下意识回头,看到回廊尽头侧对着他的那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穿休闲服的叶时礼手里抱着一个小孩,朝着小孩微笑道:“爸爸在。”
那边的护士也听到了声响,打着招呼走过来:“叶先生,你好。”
目睹这一切的曲央之下意识闪身到墙后,心脏剧烈起伏着。他紧紧贴着墙,似乎都能听到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他大脑一片混乱,逼迫着自己镇定下来。那边隐隐约约传来护士和叶时礼的交谈声,偶尔还有小孩咿咿呀呀的声音。
“小元最近的状态很好。明天就可以办理手续回家住了。”护士说道。
叶时礼谢谢护士之后,还教着小孩跟着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学——谢——”
“小元乖,不客气啊。”
……
叶时礼和护士交流情况的时候,往那边走廊看了几眼。他刚刚好像看到了曲央之的身影,但转眼人就不见了。也许是他最近总是想着和曲央之的事情,看走眼了吧。
曲央之察觉到叶时礼教着小孩子跟护士说完再见之后,脚步声似乎朝着他这边过来了。
他迅速转身跑下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一般,头也不敢回地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出医院门口,曲央之才停了下来。他大口喘着气,眼前的景象似乎伴随着他的喘息在一帧一帧地虚化,他茫然地不知道该去哪里。
有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滑过,曲央之伸手,摸到满脸的湿润。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眼泪了。
这五年多以来,他头一次对他和叶时礼的感情感到深深的绝望。
曲央之向来是骄傲自信的,对他和叶时礼之间的感情也是充满了信心。
因此,之前在国外,他被迫和叶时礼中断联系的时候,他拜托别人帮他带话给叶时礼,其实内心深处是觉得叶时礼一定会等他。即便他最近得知那人并没有帮他传信,叶时礼完全没有收到自己给他的消息,他也依旧认为告诉叶时礼真相之后,他们还是可以和好如初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叶时礼没有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可是现在,叶时礼不仅已经有了感情很好的对象,而且那位还已经死了,还留了一个孩子。
死人他要怎么赢?
曲央之想责怪叶时礼,怨他背叛了彼此的感情,可自己又根本没有立场怪他。当初叶时礼为了救他,从Alpha变成了Omega,但在叶时礼的眼里,自己因此嫌弃他而毁掉婚约,甚至出国,多年来毫无音讯。在叶时礼的视角里,自己早就已经先行背叛了。
他们都没有错,可结果偏偏就错了。
*
手机在持续地响。
无人接听,停了一瞬,又继续响。
曲央之恍恍惚惚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手机接听。
“曲总,酒吧已经基本完工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选酒呢?”
曲央之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有说话。
那边迟疑着又唤了他一声:“曲总?”
曲央之回神:“我现在过去。”
从医院回来,曲央之逃避一般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试图入睡。等他一觉睡醒,或许会发现这只是一个梦,又或者充足的睡眠之后,会想到好的解决方法。
但事与愿违,他根本无法入睡,翻来覆去都是想着这些事情。一会儿是他和叶时礼以前在一起时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一会儿是医院护士对叶时礼和他伴侣感情恩爱的议论,一会儿又是叶时礼抱着孩子,两人温馨交谈的画面……
种种种种,折磨着曲央之无法入睡。
他强行打起精神,逼着自己面对这一切。其实也不复杂,所有烦恼的相关都在于一个叶时礼。
只要不考虑和叶时礼在一起,这些烦恼就不存在了。
然而,曲央之扪心自问,放弃和叶时礼在一起,自己是做不到的,即便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在他这里,似乎从来就不存在这么一个选项。
而排除了这一个选项之后,其实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曲央之从床上起来深呼吸,收拾好出发去自己准备开业的那所酒吧。
装修奢华的酒吧内,各种品类,不同品牌的酒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吧台上。这个情形,让曲央之想起自己当初幼稚地想通过酒让叶时礼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情形。
他苦笑了一下,端起离自己最近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一杯喝完,又接着拿下一杯。
渐渐地,周围酒吧陪同的工作人员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品酒不是这样品的吧?”
“曲总这是有事情不高兴了?借酒消愁?”
“你们少说两句吧。”
……
曲央之还算是不容易喝醉的体质,但他现在心烦意乱,心里头也存了想灌醉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一旁的员工们当然不敢劝老板少喝,只能让他一个劲儿地喝。
到后来,曲央之他都分不清自己是真醉还是假醉了。
迷醉之下,曲央之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曲央之接续打,过来好一会儿,终于接通了,那边传来叶时礼清清冷冷的声音:“您好,请问是哪位?”
曲央之听到这话,眼泪再次控制不住,他捂住脸无声哭泣。
那头迟迟没有说话声,叶时礼便又问了一句:“请问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