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圣上当年赐他活命,却要他时时铭记这份恩典......”这便是帝王之术!
司空华灵喉头突然哽住,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七年前沈府灭门那夜的血色突然在眼前浮现。她记得民间流传圣上仁德的夸赞,记得众人唾骂沈策弑父求荣的模样,却从未想过,那所谓的恩典不过是在他失去一切后又加诸在他身上的一道枷锁。
沈策,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圆月高悬,皎洁的光落在司空华灵眼中格外讽刺,她生平第一次这么讨厌月圆之夜。
不知过了多久,孙太医终于出来,额间布满细汗。
司空华灵霍然上前,问道:“如何?”
孙太医擦了擦汗,皱眉道:“毒性暂时压制住了,只要不动用内力,尚可避免毒入心脉。只可惜下官无能,实在研制不出此毒的解药。”
“有劳孙太医。”司空华灵神色落寞,示意长风送客后,转身进了屋。
见榻上空无一人,司空华灵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直到听见净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抬眸看去,只见屏风后映出一道高大矫健的影子,未着寸缕,肌肉腰腿线条一览无余。
司空华灵脸唰一下红到了耳根,别过眼去,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沈策知道她进了屋,却不急着开口,只是将自己浸泡在热气中,闭目假寐。
在这片令人神思遐想的静谧中,司空华灵眼珠子忍不住一寸一寸地往屏风方向挪动,心跳砰砰跳得飞快,尚未散去的酒意似乎又涌了上来。
虽说是酒壮怂人胆,但司空华灵感觉自己此刻清醒得很,心底暗忖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也不是好色,只是这花开得正艳,我不去欣赏,倒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了……这话用在男子身上,也是一样的。
“呸呸呸,司空华灵你想什么的?”她忽的反应过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喃喃道,“刚刚这朵花差点就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饱暖思□□,真是该死!”
她找了个凳子坐下,倒了杯凉茶一口饮尽,又在外间坐了一会,困意渐渐来袭,于是靠在桌上强忍着不打瞌睡。
司空华灵不知自己在外间坐了多久,她一度怀疑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只知途中长风等人进来换了两趟热水,又快速提着木桶退了出去。
她隔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新的声音响起,不免有些难安,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过去瞧瞧时,就听着哗啦啦一阵水声,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沈策松松穿着一件雪色长袍,带着浑身水汽搴帘而出。他的脸色仍是苍白,唇上泛着绯色,不过眸底却平静了不少。
屋内灯火明暖,透着些许燥热。
司空华灵直起了身子,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休息了大半夜,身子却越发热了起来。
沈策盯着她粉霞似的双颊,皱眉道:“桑落酒入口甘甜,后劲却大,下次少饮些。”
“哦……”司空华灵乖乖应了声,却想到他明明没来棠梨别苑,怎会知道自己和宁王喝酒的事,连喝的是什么酒都知道,她本想质问道难不成别院里都是他的眼线?抬眼见着他那身形略显虚弱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问道:“你好些了吗?”
他眼里噙着浅笑,淡淡道:“无妨。”
见她满脸绯色又一本正经的模样,笑意愈深,抬手将手背轻轻贴在在她脸颊上。
这么烫?
他的手背冰凉,带着沐浴后的湿气,乍一触及脸颊,司空华灵不由得轻轻一颤,静静望着那近乎妖冶的面庞,任他的手在脸上贴着,连男女之防都忘了。
长风送了些宵夜进来,撞见这一幕暧昧分明的场面,顿时瞪大了双眼,快速调转方向,将宵夜搁在榻边的小圆几上,又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重新将门掩上。
司空华灵这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你饿不饿?我帮你把吃的端过来吧。”
沈策指节微屈,收回了手,颔首道:“好。”
她起身将圆几上的吃食端到桌上,以小勺盛了碗鱼羹,放在沈策面前。
看着他用汤匙慢慢搅着碗里的鱼羹,司空华灵突然道:“你同我回一趟灵山吧。”
沈策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你体内的毒不能耽搁了,回灵山找我师父,他一定有办法!”
她眼里透着认真,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回复。
沈策轻轻放下汤匙,将小碗往她面前一推。
“这鱼羹加了不少姜丝,正好解酒。”
他又回避话题!司空华灵有些生气:“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这样下去万一……”
话到嘴边,硬生生停了下来,她不敢说,也不敢想。
“放心,死不了。”沈策坦然道,“你可知圣上为何明知解药无用,却依旧不动声色每月赐下解药。”
司空华灵摇了摇头。
“因为他在试探。”沈策又用小勺盛了小半碗鱼羹,自顾自地吹凉,漫不经心说着,好像这些都是他早已预料到的事。
“一个人被逼入绝境,性命攸关,偏偏手上又掌着大半个江山的实权,你猜他会不会铤而走险,为自己换一线生机?
“你是说……”司空华灵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颤,“陛下从未信你?”
“信,但也不信。”沈策道,“明知死路却甘愿俯首称臣,永远效忠,这便是帝王要的答案。”
而他,不得不顺着这条路走,至少要将未了之事完成,才有资格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