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纱帘,不轻不重拂过孟知韫的后背。
那触感好似恋人的撩拨,若即若离。
孟知韫被周正昂的询问声拉回神思,她认真地望向他。
对视片刻后,她忽然垂首笑了笑,笑的很是灿烂,又颇具讽刺意味。
“怎么。”她的视线游走在周正昂撑在自己两侧的手臂上,“你很在意?”
周正昂微怔,他盯着面前孟知韫近在咫尺的侧脸,想说的话都被淹死在喉中。
须臾,周正昂撑在桌面上的手掌缓缓借力,他慢慢站直身子。
两手重新落入袋中,他微微侧身打量起这间储藏室,两面靠墙的储物柜,每格又是单独的一个小抽屉,样式看起来很像古代药房里的药柜。
再垂眸,他看见地板上已经散了架的木梯。
孟知韫扶着腰慢慢下了地,手在身后慢慢揉捏着尾椎那块。
“周先生,若您方便,请帮我把上面那格祁红拿出来,谢谢。”孟知韫抬手指着右侧顶柜,目测周正昂抬抬手就能够到。
周正昂回眸看她,眸色晦暗不明,不知喜怒。
他收回视线,冷冷道:“不方便。”
孟知韫哼声,嘟哝着,“真小气。”
“是的。”被他听了去,反而接着她的话说,“你今天才知道?”
“那你来我家作什么?”孟知韫不甘示弱,“不会真是来看周世均和我这出戏吧,那周先生你实在很无聊。”
周正昂勾唇,看不出笑意,他侧眸看向孟知韫身后的窗户外,那里依稀还能听到外头两人的谈话声。
“昨夜你从九金门离开后,莫长江便知道了你是谁。”
孟知韫对此算不得意外,只是有点难以言喻的担忧,顺着他的话问:“然后呢?”
“然后,他准备今天约你父亲见一面。”周正昂慢条斯理从左边墙柜踱步到右边墙柜。
那盒祁红就在与他视线齐平处,周正昂望着盒子上面娟秀的标记小字,一眼认出是孟知韫的笔迹。
她写红时,最后一横总是拖的格外长。
大约是想终结自己所剩无几的耐心。
“周先生不妨明说。”孟知韫走到周正昂身边,她微微仰起脖子,才发现原来当他不低头看自己时,自己需要这么费力。
“我没什么好说的。”周正昂抬手抽开祁红的盒子,“我不是你们之间的传话筒,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你,孟小姐不要自作多情。”
孟知韫牙都快咬碎了,心道周正昂这人真是睚眦必报,她之前怎么说的他,他现在就一样一样还回来,分毫不差。
祁红盒子已经被抽出小半,盒子半边耷拉在外面,孟知韫瞧了眼,这个高度她踮踮脚或许还能够到。
可周正昂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孟知韫伸手想推他的腰,“周先生如果没什么事,请你让一让。”
纤弱的手掌隔着一层衣服按在他精瘦的腰腹上,男人不为所动。
“又要过河拆桥?”他问。
孟知韫自认和他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周正昂从来都不是大度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若谁觉得他大度,那大约是鬼迷心窍。
孟知韫的胸膛上下起伏不定,拧着眉头颇有些恼羞成怒,输了对方三分的模样。
最后思来想去,抬脚重重踩了周正昂的鞋一脚。
不似昨夜牌桌上的温柔试探,这次只有怨恨。
她重重哼声,甩手往外走去。
察觉到背后那道炙热的视线一直在追逐自己的身影,她更是硬气的头也没回,径直进了对面自己的卧室。
甫一关上门,孟知韫便连忙捂着尾椎哼哼唧唧。
“好痛啊。”
她扑倒在自己的床上,手还在揉捏椎骨,刚才那一脚几乎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气。
脸颊贴着柔软的被褥,孟知韫慢慢静下来,只是嘴里还下意识的哼唧。
直到隔着房门听到外头传来廖敏与周正昂的对话声。
两人估计就站在她房门口和通往玻璃花房中间的地带,声音还算清晰。
“知韫这孩子,怎么能让客人亲自拿东西。”廖敏赶忙接过周正昂手中的茶饼,笑着左右看了圈,“那丫头人呢?”
周正昂含笑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廖敏顺势跟着瞧去。
知女莫如母,廖敏瞬间猜到。
她走上前敲门,呼唤房里的孟知韫,孟知韫在里头装聋作哑,耍起脾气。
廖敏喊了几声,索性作罢。转身再看站在旁边的周正昂,赫然发现他原本锃亮的皮鞋上,现在印着一道灰印。
像女人鞋面的脚印。
廖敏迟疑道:“周少爷,您的皮鞋脏了,需要擦一擦吗?”
“不用。”周正昂脸上是礼貌的笑容,“阿姨您不用客气,喊我名字就可以。”
廖敏跟着笑了笑,终究没再说什么。
周正昂独自回了玻璃花房的座间,周世均同样发现他鞋面上的异样。
“阿正,你的鞋怎么脏了。”周世均蹙眉,“谁踩的?”
听到周世均的询问后他不仅没有掩饰,好像反而还想让他看的更清楚。
他双手抱臂在胸前,右腿与左腿交叉,脚尖高抬。
“一只野猫。”他说。
周世均对上他的视线,隐约猜到些什么。从旁孟从兴倒奇怪咦声,“野猫跑我家里来了吗?”
廖敏端着茶具和茶饼过来,顺理接上孟从兴的话,“老公你忘了,之前你有件衣服就是晒在阳台被野猫抓烂。”
孟从兴连着噢了几声,大概是想起来了。
“是是是,我们这一带环境虽然好,但是野生动物也是挺多。”他接过廖敏手里的茶具,为周正昂与周世均各自斟了茶,接着道:“这群野崽子真是放肆,回头得让物业好好清理一下它们。”
周正昂抿了口茶,祁门红茶口感蜜香回味甘甜,独特的尾调留在他的唇齿间和他鞋上的脚印形成强烈反差。
前者是蜜恋时美好的回忆,后者则是泄恨后留下罪证让人想忘也不敢忘。
周正昂扬唇,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野猫么,也不用赶尽杀绝。只要顺着它们的意愿,或许哪天成为家猫也是可能的。”
“那倒未必。”周世均接话,他端起茶杯,“祁门山上也有野茶,但却不是每株都能成为标准的祁红。”
孟从兴听得云里雾里,总感觉这兄弟俩话里有话,可叫他摸不着头绪。
还有周正昂那鞋上的脚印,真是过于惹眼,细看其实不太像猫踩的。
廖敏走到他身边坐下,碰了碰他的胳膊,“知韫说她朋友等会来接她去机场,得先走了。”
孟从兴皱眉,“她怎么回回都急着走?”
廖敏没好气瞪他一眼,“这你不得问问你自己吗,女儿哪次回来你们好声好气的说话了。”
孟从兴撇唇,视线在对面周家两兄弟身上扫过,难得如此贵婿,他还想让孟知韫跟世均多培养培养感情呢。
“女儿大了留不住。”孟从兴喝茶如喝酒,咕咚一口饮尽,“随她去吧。”
忽又想起,“世均,你回头在港城待的多吗?”
周世均清楚孟从兴的意思,直接道:“叔叔,我后期估计在海市那边待得多,家中地产业务重心最近正好转移到那边。”
那就妥了,孟从兴放下心来。
见两人的杯中空了,便再倒茶。
他随口问周正昂,“我听说阿正你在伦敦念的电影专业?”
周正昂用指节叩了叩桌面,那是大陆常用谢茶的礼节。
“不是。”他端起茶杯缓缓吹开上面的热气,“我在伦敦念的建筑学,电影是半路出家。”他说完笑了笑。
好像每次都要跟大家解释为什么学了某个专业又没有从事那行的工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过好在孟从兴关注的点是另一个。
“你也在伦敦上的大学?”孟从兴相当惊讶,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周世均说他和孟知韫两人还是高中同学,那也是在英国。
“这不巧了吗,知韫学的什么戏剧服装设计,跟你们大概能挂上钩。”孟从兴笑眯眯的,“回头如果有什么能沟通的,还得麻烦你多关照她一下。”
周正昂弯唇应下,“客气。”他搁下茶杯,“我对国内还不是很熟悉,听闻孟小姐已和兰心剧院合作多时,回头说不定还得托她关照我。”
孟从兴知道他这是客套话,但自己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你谦虚了,知韫就是一个半吊子,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外头都学的什么东西,我跟她妈是一样都没见着。”
几人笑了笑,气氛格外和谐。
孟知韫从房间里出来时便瞧到这一幕,突然感觉自己才像那个多余的。她远远望向自己的父亲,只见他的眼神在面前周正昂和周世均两人来回。
他说:“还是周董事长福气好,有你们两位这么优秀的儿子。我要是再多一个女儿就好了。”孟从兴颇为可惜地看了眼周正昂。
“爸!”孟知韫无情打断他的幻想,“我走了。”
她站在门里,在座四人纷纷回头看她。
孟知韫没有多逗留,刚才在房中已经给钟珉去了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她分的很清,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的祸端都是由他而起。
坐上车后,她问钟珉,“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钟珉一头雾水,但见她模样冷酷,不敢怠慢。
一五一十将昨夜她走后,事无巨细汇报给孟知韫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