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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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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这一声惊叫尤为突兀,被惊扰的人翻个身,含糊发出不满的气音,有人低声骂了句“神经病”,又陷入沉睡,室内恢复安静。

楚思瑾缩在床角,把薄被拽得死死的,生怕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她满身是汗,哪怕是微小的气流拂过皮肤,都让她瑟瑟发抖。听到室友们的抱怨,她不敢再动,抱着双膝在床角缩了一会,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对面一张空床,曾经属于喻宛宛,现在空置,可是隔着夜色,她好像瞧见高挑的身影慢慢坐起,那张熟悉的脸,带着仇怨,目光犹如黏腻的蛛丝,一寸一寸,死死缠住自己。

梦中场景太过真实,她心有余悸。

喻宛宛简直一副厉鬼模样,满身的怨忿,说是来追魂索命也不为过。对,喻宛宛就是来索命的!她出了事,楚思瑾怎么能独善其身?她一定是不甘心了!

她蜷缩得更紧,努力压制抽泣的声音。

在梦中,喻宛宛撕扯她,质问她,更是要将她推下阳台,她身不由己,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连挣脱梦境都做不到。

沈自钧的质问冷厉尖锐:“楚思瑾,你做了什么?”

她怕到发抖,一瞬间,几乎将所有内情和盘托出,却强忍战栗,一遍遍哀求。

“放过我吧!”她拉住沈自钧的袖子,口齿不清地说,“她拿错了杯子,那里面有药!我没想到会这样!”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喻宛宛,你放过我,好不好?”

“求求你,放过我。”

她一遍遍低声祈求,从梦中求到了现实,眼角的泪珠扑簌簌滚落,沾湿衣袖,虔诚坚定的样子,仿佛告解室里的信徒。

“所以,是拿错了奶茶杯?”谢谨言皱眉,露出惋惜的神色。

沈自钧点头:“她是这样说的,我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她都快崩溃了,所以放了她。”

谢谨言拧亮床头灯,昏黄的光下,双眼隐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

药。

楚思瑾身体弱,先前因为生理期的原因,几乎每个月都会请假,身为班主任,他有印象。这孩子性格文静,学习认真,但是成绩不算稳定,有部分原因就是受身体影响。高三这一年至关重要,若是频繁请假,势必耽误复习,因此他曾委婉向楚思瑾建议,适当服用药物,调理身体。

楚思瑾听劝,不久之后,就请医生开药进行调理,最近这一年,几乎没有请过假了。

只是,服用的药物有少量副作用,会导致精神困顿,譬如解答难题、调试仪器等活动,都会力不从心,因此他曾告知过搭班老师,请他们酌情关照楚思瑾。

如果是这个药,混进喻宛宛的水杯……

演出失利,将是必然结果。

喻宛宛因为此事耿耿于怀,难以自拔,最终走上这条绝路,似乎也有可能。

谢谨言摇头惋惜:“虽说是无心之过,但是这个后果,唉,太可惜。”

纵然早有预感,知晓背后隐情后,心头仍旧沉重得如同压上巨石。如果能够早一点发现她的异常,如果能够给她多一点关怀鼓励,如果能够对她多一点微笑,或许,喻宛宛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到底,是他这个班主任,不够尽责。

“笔记本里面写了什么?”沈自钧问。

写了什么?自怨自艾,悲愤不平,以及……

谢谨言想到了那句“与喜欢的人欣赏桃红柳绿,确实是一桩赏心乐事”。

喻宛宛喜爱的人,是谁?应当与坠楼的事情无关吧。

他摇头,低声说:“写了些最近的心情,演出之后,她的情绪一直低落,其他的,也没有什么。”

烧掉日记,或许是为了留几分体面,试想,当剖析内心的文字被肆意解读,伤痛血淋淋暴露人前,于笔者而言,又该是何等残酷的折磨?

旁人不该追究太多。

谢谨言瞧了瞧时间,已是四点半,他关掉床头灯,闷声说:“睡吧。”

“等等。”沈自钧忽然说,“喻宛宛的魂魄,被掳走了。”

谢谨言肩膀一僵,声音带上了不自知的颤抖,不可置信道:“什么?”

再入梦境,已不是方才的礼堂。石阶苍苔染碧,游廊紫藤垂芳,暮春时节,绿浓花瘦,雨丝黏在芭蕉叶,垂露惹闲愁。庭院广阔,却遍植草木,又以奇石为屏,一步一景,教人一眼望不到边,因此寻人并不是件易事。

谢谨言只得按捺住焦急,沿着小径疾步寻觅。

喻宛宛会在哪里?既然是被掳走,到这样景致秀丽的庭院里,又是为何?

转过一个又一个弯,仍旧无果,心头不免添了几分急迫,又生出无能为力的愧疚。

自责遗憾、遭受耻笑、心结难解,喻宛宛这个可怜的孩子,承受了太多本不该由她承受的情绪。

如果当时再多花些心思,今日这些事,或许都不会发生。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

都是自己不好。

前方的围墙边,忽有顽童吵闹,打破静谧。沈自钧谨慎,拦住谢谨言,携了他的手,躲到一块太湖石后面观察。

稚嫩的声音犹如清脆鸟鸣,雀跃欢洽。

“别碰我的东西!”女孩的声音悦耳,带着些刁蛮。

有男孩附和:“就是,不许离她这么近!”

第三个孩子似乎年长一些,他说:“没听见别人说吗?他脏,我们不要和他一起玩。”

几人的声音听得分明,但是没有看到人影,这些声音,应是某人的意识投射出来,或许是喻宛宛。

谢谨言肩头微微一颤,拽住沈自钧的衣角,低声说:“我们走别的路吧。”

沈自钧回头看他,摇摇头——这里分明没有别的路。

既然避不开,就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谢谨言心跳加快,背后紧绷,低头小心地快步前进。

然而那些声音却不打算放过他,依旧在耳边萦绕。

“骗子。”

“你想瞒到什么时候啊?”

“不要以为大家不知道,其实啊,我们都清楚,就是懒得和你说明。”

语气尖利,字句如刀。

游廊下忽然转出数个孩童,奔跑打闹,为首的孩子提着一只精巧的草编,青翠蝴蝶随着步伐翩翩起舞,她身后跟上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同样提着草编,一边跑,一边对身后第三个孩子喊:“快点!别让他们追上!”

第三个孩子提的是两个编好的小灯笼,与前两人的不同,灯笼只用草撑起外形轮廓,用红纸裱糊,再绘制图样,因此灯笼虽然不甚精致,却也费了一番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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