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看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如果你付得起代价的话。”

五条悟大笑起来，转身离去时，白发在夜风中扬起，像一道不合时宜的月光。

沙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灯火深处。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但她不讨厌麻烦，只要它足够有趣。

禅院直毗人宽大的袖袍在昏暗车厢内铺展如一片夜色，他说话时胡须上沾染的梅酒气息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成某种令人窒息的隐喻。

"你是禅院家的继承者，五条悟是五条家的继承者。"

沙罗正凝视着窗外流动的灯火，那些光点在她瞳孔里碎裂成无数细小的金箔。父亲的声音像一柄钝刀切入她的思绪，她缓慢地眨动眼睛，忽然意识到这句话里暗藏的生殖焦虑——这些千年世家对血脉外流的恐惧，竟比京都御所里豢养的金鱼对换水的抗拒更为病态。

（真是愚蠢，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考虑婚姻？）

她抿紧的唇角泄露出一丝讥诮，却让直毗人误读成少女的羞赧。月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在父亲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沟壑，那些阴影里蠕动着无数先祖的亡灵。当牛车停在禅院家朱漆大门前时，一个荒诞的共识已然在沉默中达成。

——————

纸门上映出直哉剧烈颤抖的背影。少年将脸埋在被褥间，昂贵的西阵织金线在他脸颊压出红痕。侍女们战战兢兢地汇报着"少爷不肯用晚膳"的消息，而沙罗径自走过长廊，式神"鵺"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冷光。

（为什么对那个狂妄的家伙如此耐心？）

直哉咬破的嘴唇渗出血珠，咸腥味让他想起七岁那年被玉犬撕咬的剧痛。记忆里姐姐俯视他的眼神，与看着廊下蚂蚁搬运虫尸时别无二致。此刻五条悟雪白的发丝在他脑海中灼烧，那抹刺目的白化作万千银针，扎得他视网膜生疼。

——————

一华夫人捧着相册的手指在颤抖。三十七位适龄青年的照片用螺钿纽扣固定，每翻动一页都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脆响。"加茂家的次子术式优秀"，她指甲上的淡紫色蔻丹在某页停留，像停在腐肉上的凤蝶，"或者乐岩寺家的..."

沙罗突然伸手按住相册。母亲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桐木案几上，发出梵钟般的清响。这个总是低眉顺眼的女人此刻瞳孔剧烈收缩，因为她看见女儿眼中浮现出某种陌生的、令人战栗的光芒——那不是在挑选未来伴侣的眼神，倒像是孩童在思考该折断蜻蜓的翅膀还是扯掉它的头。

"您似乎搞错了什么。"沙罗的声音很轻，"我对他人的痛苦既不热衷，也不厌恶。"

夜风卷着残樱扑打在纸门上，那些细微的刮擦声如同数百年前被活埋的侧室们的抓挠。沙罗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危险的临界点——如果此刻选择暴力镇压，她将永远沉溺在支配的快感中；若是选择顺从，则会被封建礼教慢慢绞杀。

（测试吗？真是明智的选择。）

她摘下VR设备的动作像褪去一件沾血的和服。现实世界的天花板苍白如未书写的卷轴，而掌心的汗渍正缓缓蒸发成无人解读的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