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三节的下课铃刚响过,江叙就听见篮球场方向传来躁动的欢呼。他攥着速写本经过走廊,玻璃窗外晃过陆沉的身影——那人正单脚起跳,球衣被风灌满,像鼓胀的帆。指尖无意识摩挲纸页边缘,那里还留着上周陆沉替他挡下画架时,手肘撞出的褶皱。
"小蜗牛!"清脆的破空声里,篮球擦着江叙耳畔飞过,砸在身后的公告栏上。陆沉趿拉着运动鞋跑来,发梢还沾着汗珠,"看见没?刚才那球帅不帅?"
颜料味混着汗水的气息突然靠近。江叙往后退半步,速写本差点掉在地上。他瞥见对方膝盖上的旧伤——是上周在画室追着自己涂蓝鼻子时,撞在画架上留下的结痂,此刻正渗出细密的汗。
"下周决赛,"陆沉突然弯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喘气,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晃动的阴影,"要是我赢了......"
江叙下意识握紧画笔。远处传来裁判的哨声,拖长的尾音像根线,把两人之间的空气越绷越紧。陆沉的喉结滚动着,校服领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圈,和三天前暴雨夜替他遮画时的痕迹一模一样。
"就画我夺冠的样子。"他突然直起身,篮球在指尖转出银亮的弧光,"全身像,要把奖杯和我都画进去的那种。"
调色盘里的钴蓝突然泛起涟漪。江叙想起上周美术课,陆沉把速写本压在画纸下,偷偷描摹自己调颜料的手。当老师点名批评他构图松散时,这人却举着本子喊"这是未来大画家的素材",惹得全班哄笑。
"我为什么要答应?"江叙别过脸去,却在玻璃倒影里看见陆沉抿起的嘴角。那人突然把球往地上一拍,弹起的高度刚好擦过他耳垂:"赌注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放学铃响时,画室的天光正浓。江叙把画架转向窗户,却在画布上看见陆沉的影子——他靠在门框上,用鞋尖碾着地板上的颜料渍,那里留着上周追逐时两人交叠的脚印。
"喂,小蜗牛,"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刚运动完的粗重喘息,"明天训练来看我?"
狼毫笔在蜗牛触角上顿出个白点。江叙想起急诊室那晚,陆沉蜷在塑料椅上睡着,手腕还留着替自己挡桌子时撞出的淤青。此刻对方的指尖蹭过他手背,带来篮球皮革的粗糙触感。
"不去。"
"那我每天买双份草莓硬糖。"陆沉绕到画架前,逆光的轮廓让江叙看不清表情,"直到你肯来为止。"
颜料桶突然被碰倒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江叙盯着泼在地板上的湖蓝,想起上周匿名信风波时,这人也是这样挡在储物柜前,用画笔在警告牌上画呲牙的蜗牛。
"你画的蜗牛壳纹路,"陆沉忽然蹲下身,指尖在颜料里划出数字"7","和我球衣号码一样。"
暮色突然漫进画室。江叙看着他发顶沾着的草屑,想起三天前在天台,陆沉指着城市灯火说"月亮也有不亮的日子",而自己悄悄在速写本画下他睫毛上的星光。
决赛当天的雨下得特别大。江叙躲在观众席后排,校服口袋里装着半块没吃完的草莓硬糖。当陆沉在最后三秒投进绝杀球时,雨水顺着看台缝隙滴落,在速写本上晕开他匆忙勾勒的侧影。
"看见没?"湿漉漉的球衣突然罩在头上,陆沉的声音混着雨水砸下来,"我说过会赢。"
颜料盒被撞开的脆响里,江叙摸到对方掌心的茧。那人把奖杯塞到他怀里,自己则抓起画笔在调色盘搅和:"现在该履行约定了吧,大画家?"
画布上的钛白颜料突然发烫。江叙盯着陆沉发梢滴落的水珠,想起急诊室里他攥着自己的手说"别怕",指腹摩挲着绷带边缘的温度。
"先去换衣服。"
"一起啊。"陆沉拽着他往更衣室跑,球鞋在积水的走廊踩出啪嗒声。江叙被按在长椅上,看着对方从储物柜里翻出干净T恤,后背的旧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淡粉——那是他曾谎称"打翻火锅"的印记。
"喂,小蜗牛,"陆沉突然转身,湿发贴在额角,"画的时候能不能把我画得帅点?"
画笔从指间滑落,滚到堆放球衣的角落。江叙弯腰去捡,却在阴影里看见件熟悉的外套——去年暴雨夜,这人就是穿着它裹住自己的画作,袖口还留着没洗干净的钴蓝色。
"过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陆沉凑近时,发梢的水珠滴在调色盘里,群青与湖蓝突然晕成深邃的海。江叙蘸着颜料,在对方锁骨下方轻轻勾勒,那里的疤痕像被月光烫过的痕迹。
"痒......"陆沉缩了缩脖子,却在看见画布时突然安静下来。江叙画的是决赛最后三秒,他单膝跪地捡球的瞬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球衣数字"7"上折射出银亮的光。
"这里要加重阴影。"江叙的笔尖停在他肘弯的旧伤处,"还有这里,是上次替我挡门撞的。"
陆沉没说话,只是把下巴搁在他肩头。颜料味混着汗水的气息突然变得滚烫,江叙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画布上未干的笔触一样,咚咚地敲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