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之时,宴凌舟已经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却一转身,来到楼梯侧面。
一扇小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宴凌舟弯下腰,小心地把温阮塞了进去。
“别怕,你躲在这里,哥哥去把坏人都打走。”
木然的脸上再次露出温柔的笑,连黑沉的眸子都似乎泛起了微光,下一刻,他回过头,小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关闭。
眼前微微闪了一下,一盏小巧的月亮灯亮起,把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楼梯的斜角压得很低,这里只能容纳一个蜷缩姿态的成年人。
温阮抱着膝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四周是用记忆海绵包裹的墙壁,清新的苹果绿布料上,印着几只浅黄色的小鸭子。
角落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芭比娃娃,是大约二十年前的老款,柔和的粉色衣裙已经有些褪色,裙角却固执地翘着,似乎在向世人显示,这是位在逃的公主。
娃娃的身边,围绕着三颗玻璃弹珠、一小沓闪着光的魔法少女卡片,还有一个残缺的假面骑士小人,一边的手臂断了,腰带也不知去了哪里。
温阮眨了眨眼。
这大佬,居然还有如此少女的爱好?该不会平时就在这里,拿着两个娃娃过家家吧!
他的视线再度移动。
小门上,有专门设计的百叶通气孔,为这个窄小的空间提供赖以生存的氧气,而通气孔的上方,用一根古旧的麻绳悬挂着一个A4大小的本子。
黑色皮质外壳,看起来挺精致的。
温阮拿过本子,翻开。
里面的内容并非他想象的日记,相反的,这好像是个很多年前流行的那种剪贴本,而剪贴的对象,是主人随手收集的纸张。
从二十年前的旧报纸,到几个月前的医院处方笺,甚至还有超市的促销传单,电影票根、外卖小票,林林总总,看不出他收集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温阮随意地翻了翻,看见近期的收藏中,还有半音的收银小票,就在他去A大报到的那天。
所以,这里是个小小的时间小屋吗?
好喜欢!
如果不是此刻的气氛诡异,温阮都想要把宴凌舟抓回来好好夸一夸了,怎么就这么会做?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
小屋里很安静,海绵几乎吸收了所有的声音。连一直以来在耳边回响的风声都听不到。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温阮反而睡不着了。
不知不觉地,他好像真的进入了这个被强加给他的故事,成为了其中的一个角色,被宴凌舟保护,躲在他的安全小屋中。
这个角色的心里绷着一根弦,等着宴凌舟回来,说,没事了,去睡觉吧。
这样才能安心。
什么安心!温阮突然反应过来,这明明就很怪啊!
好荒谬,谁要和你paly!
他抱着膝盖又等了一会儿,宴凌舟还是没有回来,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推门。
没有任何阻力,小门顺滑地向一边滑开,外面的灯自动感应到了这个动作,轻柔地亮了起来。
小门外安安静静,不见宴凌舟的人影。
温阮打着呵欠,把一楼二楼都转了一圈,连厨房和浴室的缝隙都看了,居然还是没找到人。
他该不会真的出去裸奔了吧!
还是说,这个房子里还有别的隐藏空间?
深夜,陌生的房子,失踪的室友,大到让人感到寂寞的空间……
温阮简直要疯了,大半夜的,这好玩吗?
温阮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生怕哪里的阴影里会跳出个怪物来。
所以刚才那个小屋,其实是个安全屋吧!
那天在废弃的钢厂,在有人追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宴凌舟飞奔。
此刻,让他不管宴凌舟的安全而自行躲藏,也不是他的作风。
温阮叹了口气,光着脚穿过玄关,拉开大门。
冷风扑面而来,几乎吹得他向后踉跄,楼道的灯因为他的脚步声而被点亮,显出前方的人影。
宴凌舟像个门神一样靠在门边,闭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
楼道里的窗子未关,秋风裹挟着细雨扑进来,他半边身体都是湿的,却动也没动一下。
这人今天怎么……
槽多无口,温阮干脆放弃了思考,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宴哥,宴老师?”
不知道他是不是再次陷入了昏睡,温阮已经开始推算直接把他拖进来,给他在玄关打个地铺的可能性。
可手指刚刚碰到他的肩胛,这人就猛地惊醒过来,身体先于意识启动——宴凌舟左肩微沉,右手顺着手指就扣住了温阮的手腕,拇指精准压住尺神经沟。
麻穴被拿,温阮手臂上的力量立刻泄了一半,宴凌舟左脚后撤半步,髋关节猛然一扭,眼看就要将他的手臂反拧到背后。
这是标准的武警擒拿,宴凌舟果然是梁老的得意门生。
温阮却对这一招印象深刻。
在家的时候,似乎是为了培养他的条件反射,每次和继父对招,对方都会先出这招。
被拿住多回之后,他自然研究出了破解之道,还练得纯熟。
就在宴凌舟反拧的那一刻,他立刻屈肘卸劲,转移重心,打算破坏宴凌舟的重心,让他跟着自己进入房间。
但他估错了宴凌舟的力道。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关节被掰出脆响,温阮惊呼一声,硬生生被宴凌舟拖出门外。
外界风雨大作,秋风毫不留情地扑入楼道,雨水喷了两人一头一脸,原本就在往回滑的大门加速转动。
温阮:“啊——我不知道密码!”
随着他的惊呼,大门砰的一声,关了个严严实实。
不知是被他的声音还是大门关闭的巨响惊动,身后的宴凌舟猛然停下了动作。
但擒拿的姿势未散,他紧紧拉着温阮的右手腕,右膝向前,卡在他的两腿之间,已经完成了半个格斗式绊锁,但左手却下意识地护住了他的前胸,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禁锢式拥抱”。
男人的胸口紧紧贴上温阮后背,急促的呼吸推得他微微耸动。
灼热的气流拂过耳廓,温阮忍不住战栗起来。
“你……放开。”温阮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被欺负了的委屈。
宴凌舟这回应该是听见了,立刻放开了他的右手,却没有后退,反而更进一步,双手都绕到他的胸前。
“对不起。”宴凌舟微微收紧双臂,下巴抵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体温高得有点不正常。
面前被秋风秋雨劈头盖脸,身后的男人却热得像是着了火。
原来生气生多了真的会笑出来。
温阮完全没了脾气,伸手拍了拍胸前的两只胳膊,安抚地摸了摸,这才拿后脑勺顶顶宴凌舟的额头:“你家大门的密码是多少?”
宴凌舟似乎还未清醒,他低下头,跟吸猫似的,在男生的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知道的。”
温阮:“。”
这又是在玩什么?剧本走到哪一步了?我现在又是谁?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
“知道的。”宴凌舟固执地开口,“是生日。”
“你的生日?”
“不是。”配合着话音,他还不断地摇着头。发梢在温阮的颈侧蹭来蹭去,引起一阵阵麻痒。
“那是谁的生日?”
“老婆。”
温阮的身体蓦然一僵,此刻突然有种想要推倒这个男人,再踹上两脚的冲动。
他咬了咬后槽牙:“你都有老婆了,还在这儿跟我纠缠什么,找你老婆来给你开门啊!”
“不行。”宴凌舟又开始摇头了,“我还没追上。”
所以,老婆也可以贷款是吗?
温阮实在懒得和这个神志不清的人再说些什么,扭身把人推到门口:“废话少说,开门。”
宴凌舟被吼,反倒老实了,没再说什么,低头去按密码。
温阮礼貌地扭过头,但在门开的一瞬间,就抢先走进了屋里。
宴凌舟握着门把手,目光一直追着温阮的脚步,直到看着他消失在客厅,这才低头,喃喃自语。
男人的话语里透着委屈,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去。
“今天老婆好凶,要怎么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