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惊喜,似乎为了这句话一下将苏子玉此前奇怪的行为抛去了脑后,真诚道:“谢谢你,辉之。”
苏子玉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力。他的百转千回,那些幽微的情绪,在林霜寒眼中根本都算不得什么。
他自以为自己不可原谅,但林霜寒如此轻易地宽容他。
他知道自己其实从未真正被林霜寒在乎过。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到最后成了一道无声的叹息,最终只是道:“陛下考虑我不会武功,于此久待无益,又考虑京中须有得力可靠之人驻守,故而令我今夜便回京处理事宜,因此便不能亲眼看郡主大仇得报了。”
他缓缓去远,孤独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夜的暗色之中。
在光晕的边缘,他回头,笑了笑:“愿郡主一切顺利。”
不亦乐乎厅的讨论嘉山是没份参与的,本就在屋中待得无聊,这会儿撵跑了苏子玉,兴奋得紧,抓着林霜寒问道:“先前你问我的问题,你想通了没?”
林霜寒愕然:“什么问题?”
嘉山道:“你不是说你之前做梦梦见商门主了?”
说着,嘉山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正是她之前耳提面命让林霜寒读的“珍本”。
没料到嘉山又提起这个话题,林霜寒捏着手里被强行塞进来的书,脸色很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起来自己翻看到商云留在桌子上的那个小册子,当她读到那些文字,看到那些小画,她的心底泛起来那样一种酸涩的欢喜。
她不笨,只是在这种事情上很有些迟钝。
可这些日子同商云待在一起,从那夜卧龙湖畔她在商云的低语之下惊慌拂倒酒杯,到后来见到商云时候总升腾而起的异样陌生感,再到后来姑母问她是否有心仪之人时,她想起来的少年……
这些点滴的细节,足够她慢慢慢慢想清楚那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
嘉山贴近来:“你怎么不说话啊?”
林霜寒有点结巴:“说、说什么?“
一面说,林霜寒一面绕过了嘉山,往不亦乐乎厅行去:“我要去看看他们说了什么。”
嘉山气得在后面跺脚:“小气鬼,这都不肯说!喂,你把我的珍本还给我,我不借给你看了。”
但是林霜寒行得很快,眨眼间便拿着她的“珍本”消失了。
来到不亦乐乎厅,里面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商云明显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想来是在考虑布置。
烛火之下,青年眉头紧蹙,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浅淡阴影。
他的神色十分认真,那双向来含笑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敛去所有轻佻,专注得近乎锐利。
林霜寒记忆中从来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商云。
像是一柄匣中的剑,锋芒内敛,却又令人无比心安,可堪倚靠。
有夜风拂过楼外木叶,发出沙沙声响。
她于此刻听见了自己格外清晰的心跳。
满屋子的讨论,林霜寒插不上话。
倏而商云觉察到她的到来,抬头朝她所站之地看过来。
林霜寒朝他匆匆一点头,便退了出去。
沿着木楼梯往下,林霜寒独自坐在了一层临窗的竹椅上。
正是暮春已尽、初夏将来的时节,一轮半弯不圆的月亮挂在暗蓝的天幕上,散发盈盈的光辉。
带着微微暖意的夜风穿廊而过,送来已然有些腐朽的桃花香气。
林霜寒觉得自己的心绪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夜这样难以平静了。‘
她下意识翻看嘉山塞给她的书,除了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图画之外,这本书其实还有个勉强有头有尾的背景小故事。
故事是说一对青梅竹马,自幼定下婚事,两小无猜。本来一切顺利,临到成婚的时候,女方不知为何却突然态度大变,反悔不嫁。
男方不肯接受,一番苦苦哀求挽留。这才知晓原来是女方得了绝症,时日无常,不欲拖累。
男方得知此事,仍旧坚持与女方成婚。婚后二人颠鸾倒凤,过了数月快活日子,直到女方病发,男方亦跟着了结性命。两人成婚的这段时间虽短,但彼此竟都好像度过圆满的一生,别无憾事。
两人短暂却浓烈的爱情感动了阴司,又被恩赦还魂人间。
一个没什么滋味的背景故事,重点都在二人婚后如何快活的细节之上了。
林霜寒匆匆翻过这些纸页,很快就把这本珍本看完。
读到书中女主患了绝症一事,不免就想起来自己中的减字木兰的毒。
这毒说是可以用同妄蛊压制,但是谁也不知道能压多久。商随伯伯临走时说的清楚,同妄蛊不过是能延后毒发的时间。
故而她一向牢记自己是将死之人。不过是托了花姑姑的福,同妄蛊的副作用消失了,她也许可以比从前多活上几天。
但能活多久,其实她自小青峰事变以后,就一直不大在乎。她唯一在乎的事情就是报仇。
可现在,她忽然有一点小小的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