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膝下独子,这几日李四娘的双眼都要哭瞎了。
她将儿子一把揽在怀里,颤声哭道:“小宝……小宝你醒了,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闻,林乐钧身体一僵。
他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小宝”。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林乐钧在一岁时就成了孤儿。
从他开始记事起,便一直辗转于不同的亲戚家,饱受各种白眼与欺压。类似于“母亲”这样的字眼,仅仅只是在心里想一下,就让林乐钧觉得喉头哽咽。
一旁的村长赵耀祖绷着神经等了半天,也没瞧见行尸伤人的可怕场面。便起身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
再定睛一看,发现那林家小子虽然面白如纸,但是还带着少许血色。身体也没有发僵,言行举止一切正常。
自打被从清水河捞起之后,林家小子整整三天都没有气息,与死人无异。眼瞧着今日出殡,午时一过就要封棺下葬了,结果人又醒过来了。
难不成……当真是死而复生?
想到这里,赵耀祖微微一怔,瞪圆了眼。
他冲门外一个正躲着偷看的村民使了使眼色,做口型道:快去请刘郎中来。
对方即刻会意,忙不迭地跑出了林家小院。
一盏茶的工夫,住在村东头的刘郎中便背着医箱满头大汗地跨进了门槛。
林家院子挤满了人,都探头探脑地往堂屋里看。见到刘郎中过来,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了一条过道。
守在一旁的赵耀祖也拱手迎了上去:“可算来了!那林家小子忽然醒过来了,还能吃能喝的,先生快瞧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郎中面色凝重,目光一扫屋内,只见那个本应躺在棺材里的林小郎,如今正活生生地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张比脸还大的芝麻烧饼,看上去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不应该啊,三日之前他明明亲自验过他的尸身,人的确已经死透了。
刘郎中取下身上的医箱,听李四娘又像是哄孩子一般对林乐钧说:“小宝乖,先把饼放下,让刘伯帮你把把脉。”
林乐钧鼓着腮帮子缓缓抬头,脸上还沾着好几颗饼屑。他听话地将一只手腕向那中年郎中伸过去,另一只手却继续往嘴里送着烧饼。
讲真的,这烧饼真的很香。
尽管看起来其貌不扬,还沾了些黑乎乎的锅灰。但饼子是用猪油烙的,火候掌握得很好,外酥里嫩。面团中还裹着葱花和芝麻,一口咬下去酥香四溢。
苦想视频题材的无数个难熬的夜晚里,林乐钧曾赶上过“古法食谱”的热门题材,按照古书里的记载,拍摄过还原古代面食的视频作品。
李四娘的烧饼虽然做得有些粗糙,对于林乐钧这具已经饿了不是多少顿的身体来说,简直是令人欲罢不能的人间绝味。
另一端,刘郎中眉心微蹙,抬手探了探林乐钧的脉相。
“不对啊……”
又诊了一会儿脉,他脸上的表情一阵变化,手捻着胡须兀自喃喃:“三日前分明是已死之相,无力回天。如今却忽然有了活人的脉相——”
刘郎中微微一顿,看着因为吃得太急、已经开始打嗝儿的林乐钧,开口感叹:“这可真是奇事一桩啊!”
李四娘心中一阵七上八下,忧心道:“刘大哥,我儿究竟如何了?”
刘郎中喜道:“恭喜四娘子,乐钧这孩子命不该绝。只是天生体弱,脉相有几分虚浮,体内还瘀堵着些湿寒之气,怕是当时落水时留下的病症。”
“病症?”李四娘两眼一红,又开始抹眼泪,“这该如何是好啊……”
刘郎中道:“等会儿我开个方子,你们按着方子去镇上抓药。将养一段日子,就能药到病除了。”
李四娘放下心来,含泪感激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这回真是多谢刘大哥了!”
“举手之劳而已,四娘子不必放在心上。”刘郎中摆手道。
转眼瞥见堂屋供桌前的牌位,他又苦笑着感叹:“天无绝人之路,林家兄弟在天有灵,眼下也能安心了。”
他与林父生前交情颇深,这些年来怜惜着林家的遭遇,对林家母子亦是多有照拂。
稍事片刻,刘郎中斟酌着药方,起笔落墨。
“白芷二钱,葛根三钱,甘草五钱……”
林乐钧一边吃饼,一边歪着脑袋看向他写下的字。
虽然莫名其妙地穿越了,但还好这个朝代的文字和现代是通用的,林乐钧差不多都能看得懂。
拿到药方,李四娘将刘郎中和赵耀祖送出堂屋,又郑重其事地对院里聚集的村人作了一揖。
“闹了这么一出,让各位白跑一趟了。改天等我儿养好身体,我一定在家中设宴办席,向乡亲们告谢!”
村人们也七嘴八舌地向她道喜。
“四娘子,乐钧这是在阎王手底下捡了条命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你和乐钧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正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女声十分突兀地在角落里响起:“哎,四娘子,今日怎么没见你家那位未过门的赘婿露面啊?”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说话那人一张又瘦又长的脸上顶了对奇高的颧骨,配着两片薄唇与一双吊梢眼,满是刻薄相。
原来是赵家老四的媳妇王氏。
这王氏是村里最爱嚼人舌根的婆娘。
赵家老四是个出了名的懒汉,每日不是游手好闲就是睡大觉。自己日子过得不爽快,王氏便总惦记着别人家过得如何。
谁家夫妻吵了架,谁家小儿尿了床,她都了如指掌。
“话说回来,自打周公子成了今秋新科秀才郎,我就没在村里见过他了。”王氏用帕子掩着鼻子,假意关切道,“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他也不过来帮衬一下吗?”
“……他来不来与你何干?”李四娘一向看那王氏不顺眼,语气顿时冷了下来。
“我听说老四这回在赌场里又输了两贯钱。老四媳妇,你不操心着你家老四欠下的赌债,总惦记着我家的赘婿做什么?”
听闻这话,王氏的脸上闪过一道窘色,僵笑着道:“哎呀,四娘可是有所不知,昨日我去赶集,听镇上的布庄老板说了几句闲话——”
话说到这,她忽然顿了顿,故意对着旁边的众人继续道:“上月桂榜刚一放出,五马镇的首富王员外便相中了一位姓周的秀才作为自家新婿。他出手可是阔绰得很,还特意给那秀才安置了一处别院,每日都差人送他去露华书院专心求学。”
说到这儿,眼瞧着对面李四娘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王氏甚是得意地挑了挑眉:“四娘子,不知员外府的这位乘龙快婿,跟你们林家的那位赘婿,可是同一个人啊?”
周围人顿时面面相觑,表情变化精彩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