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弄溪回忆时,脸上都不自觉泛起微笑。
可对于忙了半生却食不暇饱的农家来说,一场小变故足以夺走一切幸福。
一日午后,父亲受伤的噩耗传到田二娘耳朵里,彼时还未跛脚的田牛和田光宗匆匆赶到现场,又匆匆抬了尸身回来。
即将临盆的母亲看到血肉模糊的丈夫,万念俱灰,隔日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了遗腹子田耀祖。
短短一天,十岁的田二娘便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田耀祖出生那日,天生异象,方才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转眼便阴沉下来。
天空中更是出现日月同辉的景象,明黄色流星直直坠入田陈氏临盆的小屋,不知所踪。
而后,田耀祖呱呱落地。
田陈氏在公婆的欣喜若狂中永久阖上了眼。
家里突然少了两个劳动力,又多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懂事的田光宗不愿和妹妹二人赖在家里白吃白喝,自请去参了军。
堰朝鼓励参军,实行“募兵制”,凡参军者不仅本人有月俸拿,所属家庭皆可免除赋税、徭役,大大减轻了田家的压力,二老才对田二娘这个田光宗疼爱的妹妹有好脸色。
至于田耀祖,身为田家一整个大家族十年来唯一的男丁,出生时更是有田家族谱上都没有记录过的异象,田爷田奶对他的疼爱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真实写照。
田弄溪记得自己看过的原书第一章就花了大量篇幅描绘田耀祖的童年生活——爷爷宠,奶奶惯,可田耀祖没有半分娇气,寒冬腊月也会步行上学,每日在烛光下温书要温到鸡打鸣。
作者用堪称浓墨重彩的笔墨详细烘托了田耀祖的穷且益坚。
田弄溪记得不少人泪洒那章的评论区,直言生子当如田耀祖。
当时她就觉得可笑,现在看见自己手上的冻疮印子,更是嗤笑不已。
原主不仅没有上学识字的机会,甚至田家连个烛台都不愿意给她添置,任由她就着月光刺绣,幸好她年纪小身体好,刺绣时间又不算长,这才没有对眼睛造成过大的伤害。
不然田弄溪刚一睁眼便会被眼前的朦胧吓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走黄泉路。
原主上一次见到哥哥已是一年多以前,田光宗以往只有过年才回家,去年春节不知为何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寄信和钱回来。
田家村人人都说他是在和苏克津族的战事中丧了命。
时间一长,田爷田奶对田二娘那点微不足道的关怀也全然消失,全当自己养了个吃力不讨好的赔钱货,竟要在田二娘十六岁时找机会将她嫁出去。
而原书的主角田耀祖则是轻飘飘地接受了带着姐姐的性命的钱。
这点作者也有解释:耀祖年幼,不懂生死,以为姐姐是自己去过好日子了,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全心全意祝福姐姐,长大后得知真相更是悔不当初,这才尽自己所能为姐姐塑了贞女像。
田弄溪当初就是看到这段,气得胸闷,这才把手机一关,闷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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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从缺的砖瓦处看到天欲破晓,再次听到鸡鸣声时,田弄溪才堪堪收回思绪。
今日要干的事还有很多,别的不说,单是瞒住李康伯真正的景温书另有其人便是个难题。
她平复了会儿呼吸,理了理思绪,没用多久就笑出了声,已经想好了对策。
昨夜似乎下了场小雨,不远处群山苍翠欲滴,空气中还带着泥土腥味。
清晨的小院早已掩去了昨晚喧闹的痕迹,初晨的阳光洒在小院内,邻家叫唤着喂鸡的声音不时传来,田弄溪站在门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正在打扫院子的田奶动作未停,不想和她多说般,冷言冷语道:“怎么今日起这么晚?粥在灶房,吃完把碗洗了。”
田弄溪闻言去了厨房,将灶台上豁口碗装的半碗粟米粥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就抬脚出了厨房门。
靠近田家小院大门的地方,有一个人如松柏般直直站在那,他还是穿着昨日的衣服,衣角处略有濡湿,似乎洗过,还没有干透。
田弄溪快步走上前,顺手拍了拍林峦,笑眯眯地问好:“早,我们现在就出发。”说完也不管其他,抬脚就要走。
林峦并无异议,跟了上去。
“在路上等李康伯,恐吓一下他。”
少女清脆的声音穿过微风,传回空寂的小院,被田家避之不及快速锁上的门挡了出去。
天地间,只有一道清润的回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