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自己吓一跳的抽气声,而后问:“你是谁?你是迷路了吗?”
而李自蹊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接着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皱着眉瞳仁上下移动了一下,虽然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她依然察觉出这是带有敌意的打量。
可那原身还在天真,心以为他遇到危险了,友好道:“是遇到山匪流寇了吗?我的马车府兵都在附近,我可以送你回家的。”
他没说话,朝她走了过来。手臂背在身后,一步步靠近,衣服与草叶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千万只小虫子爬过骨膜,压迫感可怖,她倍感窒息,本能想要逃离。
可原身是个愣头青,光在心中疑惑他为啥不说话,根本没有危机感,连退后的动作都不曾有过。
突然,东南方向爆发出一声惨叫,李自蹊停住脚步,思忖好一会,像是决定放弃什么一般,才朝声音那边奔去。
程以宁出了神,玉岁喃喃话语将她拉回,“太好了太好了……”
玉岁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李容月看在眼里,也宽心了不少,妥帖向宫成道:“如此,那便谢谢宫先生了。”
玉岁问:“我现在可以去瞧瞧她么?”
宫成道:“自然是可以的,微臣给两位公主引路。”
一阵咚咚脚步声,三两个人路过珠帘之外。
听到“两位”二字,自觉不妥,李容月道:“程姑娘也一同去吧。”
“不了不了。”也不知程以宁有没有认真听,脖子向外抻得老长,心都飞出去了似的。
“你们玩你们的,我先告辞了,改日再聚改日再聚。”程以宁边说边往外走,礼都忘了行。珠帘乱撞发出清脆又细密的声响,足以可见先前掀开它的人多急切。
李容月盯着那珠子,若有所思,须臾低头笑了。
这般笑容,玉岁只在十年前看到过。
那时她才六岁,童年的记忆中,他们那对同胞兄妹关系非常好,李自蹊发病容月都亲自侍奉汤药,容月高烧李自蹊也急得到处请太医抓药。
容月还自请与三哥哥一同出宫寻医,想根治他的病
当时,父皇不是在后宫花天酒地,就是在前朝稳定局势,根本没什么时间享受承欢膝下之乐。除了能文的李合、能武的李贡,以及嫡出李稷,其他子女长什么样怕是都记不清。
所以,父皇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批了容月自请出宫的奏表。
要是搁现在,父皇决计不会同意的。
九个月后,五姐姐回来了。
玉岁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容月离开时,宫里开满了石榴花,送她出宫的那天,石榴花像波斯进贡的地毯,铺满地,一点缝隙都没留。
回来时她院里的梨花白得正好,容月还站在树下说她长高了,变好看了。
容月姐姐回宫正巧赶上西域三十六国的朝贡。
眉单知道大源新帝刚登基不久,还没站稳脚跟,于是在朝贡时大放厥词,颇让东道主下不来台。
还扬言大源的公主送去眉单当侍女都不要,容月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
这次宫宴,容月一举成名天下知,西域各国都看到了大源这位不仅容貌惊为天人,气节、气度、才情都绝佳的公主。
此后,求娶朝瑰公主的各国使臣络绎不绝,父皇均拒绝:容月象征着大源,怎能轻易下降?
眉单使臣一回去,边境就没安宁过了,三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那是常事。
母后日日带着一众嫔妃与子女,轮流跪经祈福。
不知是祈福有效,还是战士们真得力,捷报接连不断——三哥哥守住庇城、四哥哥打下小金国……
小金国是个小国,夹在大源与西域之间,是战略缓冲区,如今这区域被敌方收服了,眉单可不得急了?于是,又恬不知耻得要求和亲,得知这一消息的容月笑得与眼下如出一辙。
就是那种稳操胜券,一切尽在掌握中,得意中带有一丝期待的感觉。
只不过少了当时那点期待。
“五姐姐,你笑什么?”
李容月道:“你终于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玩伴了,我替你开心啊。”
“那种感觉就像是久坠黑暗,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
“玉岁,你的天要亮了。”
李容月抵头瞅着杯子,里头颗粒茶梗在淡黄清澈的茶水中无处遁形,用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道:“我的也是。”
她又转头看向窗外,楼下街道车水马龙,一个卖货郎中挑着货,牵着小姑娘在夹缝艰难穿行,他那裤腰带勒得能看见肋骨弧度,小姑娘也瘦骨嶙峋。
她轻叹道:“大家的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