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音色本就出挑,压低声音说着什么时,像恋人耳语。是浸了蜜的毒药,明明知道吃了会死,仍然甘之如饴,只为品尝到那一点甜。
程以宁羞愤推开她,欲去寻匕首,擦肩之时,李自蹊信手拉过她小臂,将人扯回。因用力过大,像是掼在墙上,程以宁吃痛叫出声,下意识伸手摸肩。
李自蹊甚少跟女子有肢体接触,手劲拿捏不住,一时弄疼她,心惊了一下,在她伸手之前已揉上痛处了。
黑暗中,李自蹊轻叹息,开口道:“想知晓三个月前的事,直接问便是了,何必舞刀弄剑,容易受伤的……”
说着,还轻拍了他自己的胸,好似真的伤心不已。
程以宁向来吃软不吃硬,加之方才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触碰,脑子有点糊涂了,不清他话是真是假了,心烦意乱道:“那究竟是谁非要我死啊!你最近不是跟李明辉走得近吗?就不能阻止一下嘛?”
李自蹊帮她揉肩的手一顿,“他还在下毒害你?”
程以宁:“不是!现在比下毒更恶劣了,明目张胆叫人地拿刀子捅我了!”
“你可看清模样了?”
“模样没看清,不过那匕首是他的。哎,我那匕首呢……”说着,程以宁便蹲下去摸索,伸手却是一双靴子。
李自蹊不禁笑了,蹲下去轻轻握住程以宁手腕,“你靠墙坐着,我来吧。”
李自蹊气息喷薄在她的鼻尖上,意识到两人距离非常非常近,脸重新热了起来。
李自蹊打开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油灯,昏黄的烛光驱散了黑暗,一时间,程以宁感觉眼睛麻麻的。
“应该是群芳楼的人。”李自蹊背对着她,低头的模样似是在观察匕首上的纹路。
“群芳楼?!”程以宁一下就炸了,“那不是青楼嘛?怎么这家小厮还有这本事?”
李自蹊:“确切的说,是群芳楼背后的江湖势力。”
程以宁问:“他们受谁指使?”
李自蹊已拿着匕首,信步走到她身边,学着她伸直两条腿靠墙坐,“去年年底,你入京过年的消息自中宫传开,房皇后、李明辉就已经开始暗暗布局。他们多年政敌,对你的归置竟一致得出奇——要么娶了,要么杀了。
“你也是这样想的?”听到这儿,程以宁忍不住打断问道。
李自蹊屈起一条腿,胳膊架在膝盖上,来回把玩着匕首,漫不经心道:“我不欲夺嫡,当时的你于我来说,跟京中其他贵女来说无甚区别。我不是见人就娶的色胚,更不是见人就杀的恶魔。害你或娶你都不在我想要走的那步棋中。”
程以宁脸上一窘,张张嘴,愣是没想到怎么反驳,只好闭嘴听话。
人还没到长安,后事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明辉心有所属,不打算娶程以宁,于是命安插在镇国公府的眼线下毒,准备让她神不知鬼不觉暴毙而亡。
李业成耽于玩乐,房皇后本着能撮合就直接娶了,没有缘分,那介绍给自己势力下的王孙公子也无不妥。
是以,进京初期,房皇后总叫程以宁进宫,谁知,一来二去,竟真有了情感。
“那时候,你跟你家人闹得不愉快,人人皆知程家嫡女非李业成不嫁……”
“停停停,”程以宁听不下去了,“这段不必讲得如此详细。”
李自蹊轻笑一声,“镇国公不答应,硬是僵持到后来房德璇改变了主意。”
“听闻你当街跟丁志明吵起来了,又与陶侍郎的庶女交好,便觉上不得台面,打算将你绑了放进群芳楼当花魁拍卖。”
“原来是她!”程以宁登时破口大骂,“心如蛇蝎!”
李自蹊继续:“能不能卖出去不重要,房德璇的目的也不是非要你失身,重要的是能让你在青楼以花魁身份露脸,折辱清白,说亲时也好就此推诿,不做正妻。如此,既能拉拢到镇国公,又不用出命案,对她来说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事。”
尽管穿书许久,见识了死亡、虚与委蛇、各势力的暗中博弈,但听到自身为主,自身却做不了主的有关阴谋,她还是不免胆战心惊。
李自蹊耳目众多,他事无巨细程以宁并不奇怪,即便不是亲耳听到房皇后说的心路历程,凭他的聪明才智,根据事情以及做事人的性格,将其心思猜个一二的,属实正常。
“你那天,也在群芳楼,对吧?”程以宁迟疑着,仍然问出了这一句。
李自蹊没有否认。
程以宁:“原来晋王殿下流连花巷的传闻是真的啊……”
李自蹊停下把玩匕首,腾出一只手,就近捏着她白嫩的脸蛋,道:“试探什么呢,有话直问。”
力道略微大了些,引得程以宁皱眉不满,喊了声痛啊,却没有动手拍掉拿掉。
不是控诉,倒像是在撒娇。
他心没来由地被什么揉了一下,仿佛软软的东西在上面滚动着、漂浮着,一会变成各种形状,一会又痒痒的。
完全随她而去了。
李自蹊动作却不随心,按捺住想揉脸的手。
半晌,程以宁低着头,红着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天你是特意去的群芳楼,还是顺便救的我?”
答案不言而喻。
可李自蹊反问:“你觉得呢?”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失落,音量都放小了许多,“我不知道。”
李自蹊硬生生把视线转移,望向她身后。
这是一条长而窄的甬道,除了他们面前有一盏灯,其他地方都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在她身后张牙舞爪,她却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李自蹊略带悲伤地瞧着她,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好了,你不是想知道三个前西郊发生了什么嘛,现在还听不听了?”
程以宁收拾好情绪,往旁边挪了挪,“说吧。”
李自蹊视线往下斜了一下,没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