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容望着她,忽然他的眼神黯了下来,像是烛火突然被风吹熄,只余一缕青烟。原本就蒙了层雾的眸子此刻又蒙了层雾,眼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山盼看着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他怎么委屈了?
她说的话太过分了吗?
“望之,我不想练剑。”
他站起身,蓦地靠近她,紧紧将她拥在怀里。
山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会有如此反应,下意识想退后一步,人没稳住连带着凳子也要倒下,只是宿容将她牢牢拥住,令她站了起来。
“砰。”
凳子没人关心,只好一声砸在地上。
二人的影子正巧覆盖着它。
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环腰圈住,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却又温柔得令人心颤。
另一只手掌心紧贴着她的背脊,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几乎要烙进肌肤里。
他们的胸膛与胸膛间几乎没有距离。
这是一个极亲密的拥抱。
山盼此时却只能靠在他有些硬的肩膀上,硌得人有些难受,她忍不住埋怨宿容突然扑过来吓人,还长这么高让她都看起来变矮了。
“你知道的,我不想练剑。”
他低头喃喃细语,呼吸却那么明显地喷洒在她的耳际,温热而潮湿。
“你是不是中毒了?”
山盼实在想不通宿容这些天为什么这么奇怪,之前的猜测实在没用,她便只好再换一个。
“没有,我只是……”
宿容话语一顿。
“只是什么?”
山盼已经认定他中毒了,只不过她实力不行没看出来是什么。
对待中毒的宿容,她还是有点耐心好。
“没什么。”
“?”
山盼无语。
“从前有一个人,他的父亲是一个世家族长,他的母亲是武林有名美人,明明是优渥的家庭,出众的父母,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他的生活只有剑,只因为父母需要他做一个剑客。”
他没再说什么。
“后来他拜了一个有名的师尊,但他仍然不开心,在师尊教导下,他只是一日复一日的练剑,除了剑,他一无所有。”
宿容又止住了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山盼出神想着。
“那他为什么一直都不开心?”
回过神来,山盼好脾气地哄他,一边偷偷探查他中了什么毒。
宿容沉默片刻,语气毫无波澜道:“因为他不喜练剑,他的父母不曾爱他,他的师尊只因为他的母亲而对他好。”
“噢,那他们可真坏呀。”
山盼语气带着几种转调,颇为夸张回他。
宿容睫毛颤了颤,贴着山盼更紧了些。
“望之,你为何不安慰他?”
“我不是安慰了吗?”
“不够。”
“那他可真贪心。”
灯笼昏黄的光映在山盼的双瞳,她的下巴趴在宿容的肩膀上,一时间又有些出神,反应过来后才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睛。
“我的饭都要凉了。”
“我再给你做。”
“那他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完整的父亲,一个完整的母亲,一个肯对他好的师尊可真好啊。”
“……”
“而且他有足够的实力,他剑法想必已大成。”
“他剑法确实已大成。”
“那他已经可以自由了。”
“自由?”
“也就是说,他可以到处乱飞了,自由自在地到处乱飞,只要不出格,好像出格也没事。”
“那你……”
“好了,不用为那个人担心,他现在只不过是把自己困住了而已,总有一天他能开心的。”
“……”
“怎么?不满意我的安慰?”
“他很不开心。”
为什么不让他了解她?
为什么连一点点都无法知晓?
为什么丝毫都不容许他的靠近?
无数的质问夹杂着心疼烦忧难过充斥在脑中心中,让他痛苦到几乎眩晕。
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但他不想解决它了,只有它在时,他才有勇气去接近她。
他的自由只能在她身上存在。
那个在她眼中的已经可以自由的他,早已是具行走在人间的,遍布孔洞而狰狞恐怖令人作呕的红粉骷髅。
自从那一面,他因依附她而活着了。
她怎么能那么狠心?
狠心对他,狠心对她。
如果挖出他的心能让她愿意让他靠近她一点,他不会犹豫。
宿容呼吸有些沉重,他紧紧地拥抱她,像是势必要将二人融为一体。
“我的饭,宿容。”山盼幽幽道:“给我松开。”
“对不起。”
宿容道歉速度很快。
山盼则白了他一眼。
……
如果不曾遇见她,他只会在一处荒岭死去。
最终化为消失在土壤之中的尘埃。
再无自由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