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对自己下手心里有数,这点小伤,不至于毁容,嘶……”正说着,涂抹上药膏的脸颊便传来一片火辣辣的刺痛感,她忍不住轻咛一声。
听到这声音,裴昀之眉心骤然紧锁,冷言道:“你若毁容,以后和离了改嫁没人要你,可别赖在我府上。”
闻言,商绾一不禁嗤笑一声:“辰璟王殿下请放心,无人愿意赖在你府上。再说,你我二人,谁没人要还不一定。”
裴昀之敛了眉眼,不知为何,他觉得商绾一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有恃无恐,伶牙俐齿。
“对了,城北情况怎么样?难民们能吃得饱吗?”商绾一问道。
裴昀之也恢复认真的神色:“还好,米粥虽样式简单,却还算浓稠,份量也勉强够。”
浓稠?想起她今早舀起的一碗碗粥里那零丁米粒,商绾一不由得一诧。
“为何城西的粥稀得像水一般?就因为这边都是妇女孩童?”商绾一柳眉微蹙,疑惑不解。
裴昀之眸色中带了些冷意:“怕是赵京的障眼法,单独给妇孺设立粥棚,表面上是关心弱者,实则利用妇孺需求小这一点,顺理成章地克扣。”
“当真可恶!”商绾一面露恚色,沉声说道,“看来徐夫人所说的草芥人命,威胁逼迫都是真的,灵州此行,咱们必然要将赵京绳之以法。”
见商绾一的脸颊因怒色晕染出几分绯红,裴昀之提醒道:“切勿轻举妄动,我查过灵州近几年的账簿,都完美得无一丝疏漏,赵京又阴险狡猾,背后还可能有人给他撑腰,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明白,”商绾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看徐夫人应该知道些什么,等她恢复好一些,我就去打探打探。”
接连的三日,三人还如平常一样,在各自负责的区域赈济发粮。第四日,卫泽终于传来消息,徐夫人身体已好了大半。
当晚子时,太守府被笼罩在一层沉沉的浓墨夜色中,寂静无声。
只有东侧厢房内,一只燃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徐夫人果然气色好多了。”商绾一坐于床榻旁,看着几日前还面如死灰的人已恢复不少精气神,倍感欣慰。
徐夫人逐渐恢复血色的唇微微弯起,眼中噙着感动的热泪:“草民这条命都亏了王妃才得以救回来,草民无以为报……”
说着,徐夫人欲要下床行跪拜大礼。
商绾一连忙将她扶回去,说道:“徐夫人这就折煞我了,这赵京作恶多年,灵州的百姓苦不堪言,是我们来晚了。”
提到赵京,徐夫人眼底溢出绵绵无尽的恨意,她愤然道:“这些年,赵京在账簿上虚增开支,克扣百姓俸禄,贪图朝廷下发的银两。这次水患,他又贪了一大笔银子,还拿每家男丁为威胁,想堵住我们这些妇孺的嘴。若谁不从,以后她的丈夫,儿子便终生不得入仕,这个家也就完了。”
徐夫人越说越哽咽,到最后呜咽地哭了出来。
商绾一心中翻涌起怜悯与愤怒,她攥紧拳,说道:“那为何这么多年,他一直无法无天?你可知他背后的保护伞究竟是何人?”
徐夫人顿了顿,声音颤抖着说道:“是…是朱刺史。”
闻言,商绾一微微凝眸。
徐夫人口中的朱刺史,想必就是裴昀之提过的,朱庆阳。他的官职不小,的确足以护得住像赵京这样的贪官。这么多年,官官相护,怕是整个朝堂已形成了一张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妃,”徐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惶恐:“这朱刺史不是好惹的,我听我丈夫说,之前有个人无意间撞破朱刺史与赵太守深夜秘会,第二日就失踪了,尸骨无存呐!”
“深夜私会?”商绾一明明微转,私会密谋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若是能找到赵京与朱刺史的密会之地,便能顺藤摸瓜,掌握证据。
她抬眸望向喜欢窗外,朦胧的月光尽收她眼底。月黑风高,子时过半,整个太守府都熄灯歇息,想来时辰已到。
“多谢徐夫人告诉我这些,明日我便派人把你送回去,回去后记得坚持用药。”
夜半的风已然带了些初秋时节的凉意,吹得半掩的窗扉声声作响。
裴昀之从半梦中惊醒,却见厢房内空无一人。他心中蓦地一沉,眼瞳内如一池黑墨打翻,幽深得胜过浓郁夜色。
转眼间,他便披上一件玄色披风,干净利落的身影消失在厢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