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汉堡急不可耐,声音带着点猫科动物特有的兴奋嘶嘶声:“我抓的!是我先看到的!给我吃!”
“啪!”
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响起,伴随着可乐义正辞严,虽然还带着醉意但逻辑异常清晰的低吼:“不行!见者有份!法律……呃,家规规定!公平分配!”
包子慢悠悠开口,慵懒且残忍天真的声音响起,充当着和事佬:“急什么呀?还没玩死呢,等死了再吃也不迟嘛,活着多蹦跶几下才有趣。”
雪碧则用他那标志性的,听起来无比真诚实则蔫儿坏的语调插话:“说得对,说得对。而且我现在肚子还很撑,刚喝了酒,真吃不下了。”
他甚至还象征性地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吃?玩死?陈开心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
他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可乐的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大型犬一样把他往旁边提溜开,强行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小圈子里撕开一道口子。
巴掌大的电梯地面上,一条半个巴掌大小,通体金红,鳞片黯淡无光的小鱼,正侧躺在冰冷的不锈钢地板上,鱼鳃艰难地开合着,尾巴偶尔神经质地抽搐一下,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腥味和鱼类的微弱腥气。
而汉堡和可乐正激烈地争夺着另外一条同样金红色,生命力似乎更顽强一些的小鱼。那条小鱼被四只手捏得紧紧的,徒劳地甩动着尾巴,鱼嘴一张一合,惊恐地吐着泡泡。
这两条鱼……那闪耀的金红色鳞片……那小巧的体型……
陈开心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这不就是五分钟前,在那个新邻居背上背着的航空箱鱼缸里,欢快游动的那几条鱼中的两条吗?!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一瞬间,所有被他忽视的细节在他脑海里炸开。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背上晃荡的鱼缸,汉堡在电梯里异常的兴奋,四个家伙反常地安静……还有他们刚才讨论的“抓”,“玩死”,“吃”……
天旋地转,陈开心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发软,恨不得当场用脚趾在电梯的不锈钢地板上抠出一个三室一厅,再把自己深深地、永久地埋进去。
有什么比自己背后议论新邻居的窘迫处境结果被当事人当场抓包更尴尬的事吗?
有!
那就是你家的猫猫狗狗,趁着你没注意,把人家的宠物鱼给捞出来玩得快死了,还计划着分而食之!
更尴尬的是,陈开心刚刚还大发慈悲帮人家按了电梯门,亲手把背着鱼缸的邻居送到了自家这群馋嘴的小祖宗面前。
这哪是好心帮忙啊,这简直就是请他们吃了一顿免费的,送货上门的“自助鱼”。
“陈开心啊陈开心!你是被酒精泡傻了吗?!你怎么就忘了汉堡和包子是猫!是猫啊!猫见鱼走不动道儿是天性!雪碧是猪,可乐是狗,猪狗也馋啊!你怎么能把鱼送到他们嘴边啊!”
陈开心内心发出无声又绝望的呐喊,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在他脑子里狂奔而过,还自带《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的BGM。
他颤抖着,几乎是带着一种殉道般的悲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汉堡和可乐的“魔爪”中抢救下那条还在挣扎的鱼。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他又用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捧起地上那条已经翻起肚皮,只有鱼鳃还在微弱翕动的可怜小鱼。两条曾经鲜活的小生命,此刻在他掌心只剩下微弱的生命力,鳞片上的金光仿佛都黯淡了。
汉堡不满地“喵呜”了一声,包子舔了舔嘴唇,雪碧眼神飘忽,可乐则一脸无辜加委屈地看着他。
陈开心看着他们懵懂又带着点渴望的眼神,再看看手里奄奄一息的小鱼,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四个家伙当场揉搓一顿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回家待着!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出来!”
一刻钟后。
陈开心家的客厅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汉堡,包子,雪碧,可乐四个排排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茶几上,两个盛着清水的小碗里,躺着那两条金红色的小鱼。一条已经彻底僵硬,肚皮朝上。另一条也奄奄一息,只有尾巴尖偶尔极其轻微地晃动一下。旁边放着雪碧那五百块买来的十瓶果酒,此刻像是一堆无声的罪证。
陈开心换下沾着酒气和鱼腥味的T恤,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碗里的小鱼,再看看对面紧闭的,属于新邻居的大门,感觉那扇普通的防盗门此刻如同地狱之门般沉重。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鱼死了,还是被自家宠物祸害死的,必须给人家一个交代。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上刑场。
陈开心找出一个干净的小塑料盒,小心翼翼地将两条小鱼连同一点清水舀了进去。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盒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高级进口车厘子,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体面,最诚恳的“赔罪礼”了。
捧着这个装着“鱼尸”和“赎金”的盒子,陈开心一步一步挪到对门。走廊的感应灯因为他沉重的脚步而亮起,惨白的光线照着他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仿佛能听到门内隐约传来一种低沉的,类似诵经的声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比电梯里更浓郁的檀香味飘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