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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心中的HE!
1.
嘈杂的背景里是人们交谈的声音,筷子触碰到碗沿的轻响,以及进食的咀嚼音。开在商区的这家家庭餐厅在周末十分热闹,店里明亮的灯光以及透过靠街区的落地玻璃打进来的阳光照得食物更加诱人。在SNS上饱受好评的这家餐厅自然不缺少顾客,精美可口的食物和亲民的价格,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受欢迎的。
岸边露伴坐在餐厅最内侧的角落里,捂住嘴,干呕一声。明明是坐在餐厅里,但是他的面前并没有摆放任何食物,反而放着厚厚叠起的纸张。岸边露伴看了眼手表,第无数次在心里诅咒把讨论地定在餐厅里的责编。现在的责编是上周才换的,可能是交接的步骤出了差错,并没有得到岸边露伴不喜欢被约在有食物味道的地方的相关情报。毕竟是在这种时候,责编的更换十分频繁,虽然在心里埋怨,但岸边露伴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岸边露伴放下捂着嘴的手,转而拿起一旁装有水的杯子抿了一口。在桌上被冷落许久,杯中的水已经不是适口的温度了,岸边露伴勉强咽下这一口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的冷水,抽了一张纸盖在嘴唇上,胃部的痉挛让他控制不住地再次干呕起来。
“这里是杜王町午间广播。现在是2003年7月4日,距离末日宣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今天你准备与谁一起度过呢?”
岸边露伴咳了两声,放下纸巾,抬头瞥了眼前方,声音是正对着他这一桌的一位年轻人的手机里传来的。年轻人注意到岸边露伴的视线,抱歉地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接着将手机的声音按小了,隐约间能听到广播里传来的今日特价消息。
7月4日,国际毁灭日。
为了将自己的感官和注意从食物的味道及进食声中挪开,岸边露伴让自己的思绪顺着广播内容沉了进去。
四年前,1999年7月4日,联合国发表了震惊世界的言论——世界将会在整整五年后毁灭。不仅仅是地球,而是包括整个太阳系,甚至于整个宇宙。这是一场世界级的灾难,并且避无可避,也并不是人力或是科技能够解决的。
人们先是怀疑。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世界正走向毁灭,没有火山喷发,没有地动山摇,没有海啸席卷。1999年的那个夏天,平静得让人不可思议。庄稼长得更加旺盛,天气总处于适宜的温度,雨水也总在需要的时候浸湿土地,树木花草焕发着生机,阳光洒在地上,是一个令人充满希望和明天的夏季。
搬回杜王町画漫画的岸边露伴,当时正处于截稿完的休息时间。将传真给编辑部发送过去,岸边露伴难得地泡了个热水澡,在家中空调的作用下,穿上件舒适的毛绒睡衣,靠在床头打着哈欠。他的头发只是简单地用毛巾擦了擦,此时还在往肩头上滴着水,疲惫感让他提不起精神,所以他只是一只手捻起湿漉漉的发尖搓了搓,歪着身子用另一只手扭开了床头的广播。
杜王町的午间广播一般用于播报小镇里的新闻琐事,例如中央公园的花开了,商业街多了一只常驻的流浪猫,超市的菜品打折之类的消息。偶尔也能听到警察抓住了偷钱包的小偷、或是学生见义勇为拦下了偷车贼的新闻。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杜王町的的确确就是个平静祥和的乡下小镇,邻里关系和谐,在肉铺买菜时大叔可以喊出客人名字跟他唠家长里短的、这样一个朴实的地方。
岸边露伴并不是广播的忠实听众,忙的时候广播就像个精美的床头摆设,想起来时他就听听,兴许会有什么有趣的新闻,比如某某学生因为好奇将所有牌子的可乐混到一起并加入曼妥思导致家里地板报废什么的。
就是在这样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从小镇的午间广播中传来了世界毁灭的倒计时。就算是日常思维就天马行空的岸边露伴,此时也不由愣了愣神。他先是看了眼门边墙上挂着的日历,确认今天并不是愚人节,接着又以平常绝不会做的幼稚动作捏了把自己的脸,确信自己没有因为过于疲惫而湿着头发睡着了。
岸边露伴将床头柜的广播拿起来,放在蜷起的膝头,扭着旋钮换了几个频道。不出意外地,所有频道都在播放着同样一条信息——五年后的今天,世界将会毁灭。又将频道旋转回杜王町,熟悉的主持人声音在舒缓的背景音乐下详细介绍着这条结论的由来以及接下来的对策。岸边露伴的手搭在旋钮上,发了会呆。过了会,他伸了个懒腰,走下床。
他的脚舒适地陷在毛绒绒的地毯中,直到走到门口,在和地板的交接处穿上拖鞋。岸边露伴将广播放在厨房的台面上,转而走向冰箱。冰箱里还剩一把青菜,一盒午餐肉,一颗西红柿,和一小撮乌冬。在左边的灶上放上汤锅,把切好的西红柿、乌冬和午餐肉放进去一起煮,在剩下的灶台上支上炒锅,倒入油,将青菜翻炒到熟透,洒进一把盐。这时再往汤锅里加入些盐、酱油调味,搅拌一下,关火。一碗乌冬面,一小碟炒青菜,正好是一人吃的分量。
虽然只是用剩下的菜随意煮出来的,但对于因为赶稿而匆忙对付几天吃食的岸边露伴来说,随意调味的家常菜味道也十分不错。慢条斯理地吃完这顿饭,岸边露伴在洗碗池清洗了锅、碗和筷子,用布一一擦拭干,收进了柜子里。
岸边露伴换了身衣服,将早已结束播报进入音乐环节的广播关上,接着走到工作室,在桌前坐下,抽出一张白纸端正放在桌前,接着握住笔。
这里就是岸边露伴接下来的五年中最常待的地方。
他像是透支一样不断地、不停歇地产出漫画。他的灵感像是永远不会枯竭,墨水从笔尖涌出,在粗糙的纸面上汇聚成型。他的故事是美好的、智慧的、悲伤的、热烈的、冰冷的,在这样一个即将停下的世界里,岸边露伴笔下的故事却疾速奔跑了起来,像是要到达那个遥远的时空。
“露伴老师的故事让人看到未来。”
这应该就是在这样一个、每天过着倒计时的世界里,对漫画家最好的赞美吧。
岸边露伴仍然会出门取材,去寻找灵感。最开始的两年里,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发生于自然景观,而是发生于人。度过了怀疑和不可置信的阶段后,人们陷入了对末日的恐慌中。即使那还是五年后的遥远未来,但是被清晰地截断的未来,让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消耗密室中的氧气一般。
资源并没有减少,灾害也没有发生。甚至相反,动物的生产率和存活率增加,粮食的产量翻倍,并且由于只需要考虑接下来五年的资源分配,矿产和能源也变得充沛起来。但在这样的消息下,一切能够想象到的末日场景下人们的反应都发生了。偷窃、抢劫、斗殴、烧砸,甚至是杀人。一部分人在对周围倾泻情绪,一部分人不知所措,一部分人随波逐流。
但末日并不是明天就要发生,也不是一周后,一个月后,一年后。离末日还有整整五年,而混乱却不能一直持续下去。生活总要过下去,一天一天的日常堆砌着通往明天的道路。
岸边露伴看了许多,他看到四处烧杀抢劫的人,也看到义务站出来保护民众的人。有被烧毁的屋子,也有一起帮忙重建的人。有挥霍金钱的人,也有仍在菜价降低的现在为抢到晚间打折牛肉而欣喜的人。到最后,只是回归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日子。唯一的变化可能是不再有新生儿诞生了,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诞生在即将停滞的世界里。但已经活在这样世界的人们,仍然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生活节奏,自己的日常。
岸边露伴不断走着,也不断画着。有精神疾病的人大量增加,在物质充沛的当下,对于精神食粮的需求更提高了许多。所以岸边露伴想得更多,画得更多,甚至远比人们从他这索取的还要多,毕竟他总是要让自己超出读者的期待的。在这几年里,他逐渐患上了胃病。并不是什么深奥的原因,不是因为末日到了,不是因为压力,也不是精神上的问题,他只是太忙了。
他只是忙得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总是周一在餐厅里吃意面时就画起画来,在闭店时留下吃了一半的食物就拿着画夹起身,回去的路上甚至也要一手端着画板,另一只手唰唰下笔。再下一次吃饭是周三编辑来收稿时带来的一顿炒饭,盯着他吃下去。他总是来不及感到饥饿,就陷入了下一个思绪里。他总有那么多想画的,想传达的,急于向世界展现他的故事,这让生理需求小小的、被他挤成一团,塞到角落里,落了一层灰。
直到他偶然路过一家早餐店,闻到里面飘来的面食香味,却干呕了一声,岸边露伴才想起,从三年前他给自己做完那顿饭后,就再也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岸边露伴站在那看了会店里排排坐着,大口吃着面的人们。接着,他就站在正对着门口的墙边,倚在电线杆上,拿出画板,对着吃得香喷喷的人们画了起来。
“啊!露伴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新调任过来的编辑在店里不断张望着,终于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岸边露伴,站在店的中间就大声喊起岸边露伴的名字。
岸边露伴猛得回过神来。前来吃饭的人们顺着编辑的视线,或是好奇、或是激动地朝这边看过来。对面饭桌的年轻人感到周围的骚动,茫然地抬头,正好落入岸边露伴盯着这边的眼睛里。年轻人的嘴角边有几粒吃炸鸡时沾的面包糠,肉嘟嘟的嘴唇上泛着油光。这时,岸边露伴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这个人许久了,他眨眨眼,收回视线,冲周围小声对他打招呼的人们点头微笑。
编辑此时才终于走到他的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的身体正好挡住了岸边露伴看向那位吃得一嘴都是的年轻人的视线。岸边露伴皱了皱鼻子,不知为何有些不满。
“田中,你知道守时是最基本的礼貌吧。不如说,迟到一小时也太过分了。”
编辑看上去倒像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这点失误,他憨厚地笑笑,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
“露伴老师,我是小松康平。”小松康平将岸边露伴早就摆在桌上的画稿拿过来,“过来的路上遇到闹事的人群,把我坐的那辆公交车围了起来,似乎是镇长的秘书坐在上面,后来警察来处理好了。要我说,杜王町已经做得很好了,大家的生活很富足,也很和平。——啊,露伴老师,这是一个月的分量吗?”
岸边露伴听着小松康平絮絮叨叨的声音,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调过来给我当责编?你有关注过我的漫画吗?这是这周的分量。我记得我已经连续两年每周提交这个量的稿了吧?”
“哈哈哈,我有在看露伴老师的漫画啦!应该说,现在不看的人才稀奇吧。在街上走着,隔五分钟就能看到露伴老师的漫画宣传。不过我之前是负责少女漫画那边的,对露伴老师的消息确实了解得不够多。”
“上一个责编...我想想,是叫小松吗?他怎么了?”
“小松是我啦,露伴老师!您上一任编辑是下井先生。他据说是赚够了钱,想要辞职回去陪老婆和六岁的女儿。说真的,现在各个行业辞职的人都很多,反正就一年了,怎么也能过的,不如悠闲度过。露伴老师也是,不如放松放松,多过点自己的生活。”
“真是多管闲事啊。我的生活就是画漫画,这不是正在全力享受生活嘛。”岸边露伴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悄悄将椅子朝旁边挪了一点,这下他又能看到对面那人拿着可乐的手了。不要用拿过炸鸡的手直接拿可乐啊,玻璃杯上都沾了好多手指印了,真是不讲究。
“露伴老师喜欢就好啦,毕竟不少人靠期待你的漫画更新而支撑下去呢。”
“太夸张了吧。虽然我的漫画确实有这个魅力。”噫,把沾着油的手放到嘴里嗦了一口...啊,又拿起汉堡了,食欲真好啊。
“现在是中饭的时间,我刚刚在路上饿了所以去买了面包吃,露伴老师要点些什么吃吗?正好我看一下您的稿件。”
“嗯...来份炸鸡...还有可乐和汉堡。是说都要迟到了,倒是快点来啊,还绕道去买面包吃。”
“咦,真是稀奇啊,”小松康平一边叫来服务生点单,一边还对着岸边露伴说话,让人好奇他的嘴有没有休息的时候。“编辑部里传闻都说很难投喂露伴老师的。说是带了吃的不好好看着吃下的话,隔一天就到垃圾桶里了呢。今天胃口比较好吗?”
“你真是消息都了解一半啊。我平时吃不下太多东西,喝点营养补剂就可以活着吧。”
岸边露伴对着先端上来的冰可乐,瘪了瘪嘴。将吸管的一端从纸质包装里戳出来,接着按着另一端,对着杯子慢慢将吸管挤出来,最后在尾端一按,就在没有接触过吸管的情况下成功将包装取下了。杯子里的气泡咕嘟咕嘟的,搅得吸管来回晃动,岸边露伴吸了一口,一股糖精的味道和气泡噼啪的动静在他的味蕾上散开。他呛了一口,慌忙放下杯子,杯壁上的冷凝水顺着滑到桌面上。
“露伴老师是有点厌食吗?”
“...没有。”岸边露伴将可乐向桌子中间推了推,笃定这是因为可乐里的冰块放得过多导致的不适应。“我只是有胃病,吃东西会难受而已。”
小松康平瞄了眼对着端上来的炸鸡大皱眉头的岸边露伴,此时倒是想起前辈说的要有眼色了,便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只埋头检查画稿。
首先有反应的是岸边露伴的嗅觉,敏锐地捕捉到了肉和油混合的味道,接着是视觉,现炸的金黄色炸鸡上覆盖着酥脆的外衣,没有滤干净的油在盘子底部垫着的纸上晕染成一摊深色,接着是味觉,从舌尖到舌根一路泛起了苦涩的味道,唾液涌了上来。但在一切感官有反应之前,岸边露伴的胃就已经抗拒了起来。像是被攥紧了一般,一股抽痛的感觉让胃部开始筋挛,接着汇聚成一股呕吐的欲望。
岸边露伴拿起可乐吞咽了两口,将一声干呕堵在喉咙里。他将炸鸡推远了些,但又忍不住好奇它尝起来的口感和味道。通常,岸边露伴并不是一个会勉强自己的人,如果不想要做,那便不做好了。可是他确实太久没有吃过炸鸡了。没错,就算是他岸边露伴,在放松时也会吃些高糖高脂肪的垃圾食品填补自己的疲劳。何况那人吃得很香的样子...
岸边露伴伸出的手被服务生放在桌上的汉堡阻断了一下。
“我看完了,露伴老师,没有什么问题呢。”小松康平一边说着,一边将纸张收入牛皮纸袋,接着放进随身带来的包里,便站起身来。“那么我就先走了,露伴老师慢慢吃吧,下周的时间我会电话通知您的。”
真是自由的人啊。当然在任何意义上这句评价都并不是褒义的。但显然,现在更吸引岸边露伴的是手边的,刚刚没能如愿吃到的炸鸡。他伸出手去,将鸡腿拿在手上,触及到的油腻感觉又让他在喉咙里哽咽了一下,但被他遮掩了过去。
炸鸡的味道已经凑到鼻尖了。岸边露伴张开嘴。
然后咬到了另外一种触感。有点儿软,但又让人咬不动,同时舌尖上如愿以偿地尝到了久违的炸鸡味,出乎意料地没有让他的胃再度叫嚣起来。岸边露伴舔了一下嘴里的东西,接着吮吸了一口。他抬眼望向嘴里那根手指的主人,挑衅般地扬了扬眉,接着咬了下去。
“嘶——”
手指的主人吃痛地缩回了手。
2.
东方仗助正坐在商业圈中心的一家家庭餐厅里。在点完单等待上菜的期间,打开了手机收听杜王町的午间广播。由于东方朋子有每日收听广播查看打折和活动举办消息的习惯,久而久之东方仗助也会在闲暇听一听打发时间。
早上放音乐时将声音调得有点大,手机里传出的广播让对面桌的人皱着眉看了过来,东方仗助慌忙调小音量,对着对面抱歉地笑笑。这家餐厅很受欢迎,东方仗助来时就只剩下靠角落里的这一桌。按他的习惯他应该坐朝向门口的方向的,但是拉开椅子时瞥到的坐在最角落里的那位食客让他的手顿了一下,转而坐在了朝向角落那桌的位置。
东方仗助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也许是那人桌上堆着的白纸,也许是他蹙着的眉毛,也许是他漂亮的绿色眼睛。总之,这次他打开广播的理由并不是打发时间,而是想要让自己瞄着对面的眼神不那么显眼,不过反倒是吸引了对面的注意力,让他不敢再直勾勾地盯着了,只好转而看向自己抓着的手机。
他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邮箱。最顶上的是一封大学同学发来的联谊邀请,接着是连着好几封的志愿者活动感谢信,最下面是一封昨日广濑康一推荐给他餐厅的信息。现在的学校与其说在培养未来的人才,不如说只是一个能让学生们聚集在一起做些事情的地方。授课也有,但并不是强制参加,社团活动在继续进行,让学生们发挥自己的爱好,发泄些多余的精力。
东方仗助每周大约会去学校两三次,挑些感兴趣的内容听听课,或者只是在食堂、操场一类的地方与广濑康一及虹村亿泰聚一聚聊聊天。更多的时间,他会花在小镇上各式各样的志愿活动上。比如帮镇上的人遛遛狗啦、给孤儿院的小孩念念绘本啦、帮着独居老人照顾照顾家庭菜园之类的。他今天上午在商业街举办的毁灭日抽奖活动现场帮忙维持治安,说是抽奖,其实就是官方或者商户将多余的资源或是生活用品捐献出来,让民众们参与进去,基本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奖品。
除了一些常见的插队行为,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乱子发生,但在太阳下站了一上午还是让他此时饿得肚子咕咕叫。几乎是菜品被端上来的瞬间,他就放下了手机,接着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鸡腿。酥脆的外衣配上腌制得当的鸡肉,将他上午的疲惫一扫而空,几乎是瞬间就让他放松了下来,只是集中于享受手中的美食。
“啊!露伴老师!”
这一道呼喊没能引起东方仗助的注意,但接着几乎是整个餐厅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夹杂着一些窃窃私语。东方仗助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接着看向大家视线的前方,正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人。那人先是隐晦地皱了皱眉头,像是不满在公共场合被大声喊到自己的名字,但接着还是摆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回应众人。东方仗助竖起耳朵听了会,似乎是个有名的漫画家,叫岸边露伴。
东方仗助对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印象,不仅广濑康一时常将这个名字挂在嘴边,镇上也到处贴满了漫画的宣传,甚至早上的抽奖活动里,他才刚刚抽到一套岸边露伴的签名漫画书呢。只不过他个人而言并不是很喜欢看漫画,便将邮寄的地址填到了自己好友的家里。
东方仗助舔掉手上沾着的面包糠,半饱的满足感终于让他从埋头苦吃的动作中挪出来,拿起汉堡遮掩着,他将视线偷偷投向对面。因为中间有一个人的遮挡,让他不能清楚地看到,东方仗助便用脚蹭了蹭地面,朝一旁移了下椅子。
正好看到对面那人慢条斯理地将吸管从纸包装里剥离出来的样子。那人的手很白,甚至白到让人怀疑他是否营养不良的程度,但他的指尖又泛着点粉色,让人不由将注意力转到他修得浑圆的指甲上。吸管的尖端噗地一下顺着那人的力道从一端戳出,东方仗助几乎听到纸破开的声音。接着那人将吸管的尾部夹在小指和无名指间,用剩余的手指捏住上端往下滑,让包装纸在小指的关节处皱成厚厚的一团,最后用食指在被剥离了大半的吸管上端按住一推,吸管便顺着玻璃杯壁滑了进去。
东方仗助的心随着吸管碰到杯壁的撞击而重重跳动了一下。他吞咽了一口,几乎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端起杯子的动作。手覆在玻璃杯上,杯壁上的冷凝水顺着滑到他的手指,接着随着起伏的弧度淌下来。透明的水滴坠在他泛着粉的指尖上,看着像是随时会滴落下来,但又牢牢攀附在其上。接着他把吸管凑到嘴边,东方仗助觉得他喝可乐的样子与旁人不太相同,他先是小小地耸了下鼻尖,接着半张开嘴,将舌尖伸出来触碰到吸管上,接着是牙齿,轻轻咬了下吸管,像是要确认它的软硬似地,最后才是嘴唇,柔软地包裹在上面。可乐顺着半透明的吸管被一点点吸上去,消失在他的嘴唇间。
在那人呛到可乐,慌忙将杯子放下时,东方仗助才想起咬在嘴间的汉堡,他盯着那人咳嗽间挂在眼角的一滴泪水,觉得嘴里泛起了眼泪的咸味。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没礼貌,甚至有些异常,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像是涂了胶水一样,牢牢地黏在那人身上。
他注意到漫画家闻到食物味道时眼里闪烁的厌烦,也看到他压抑着自己喉咙间翻滚的呕吐欲望。直到东方仗助一口咬下去却咬了个空,这才发现汉堡已经被自己吃完了,但一丝味道都没有留在他的味蕾上。
东方仗助抽出一张纸巾胡乱擦着手,视线却没有挪开分毫。那人像猫一样试探着去拿盘子里的炸鸡,又因为上菜的服务员而顿了顿,缩回了手。但过了会,又忍不住好奇似的,重又探出手去,将沾满油脂的炸鸡握在手中。食指和拇指像握着实验器具似的,只将将捏住尖端,然后慢慢凑到眼前。明明脸都因为凑近的味道而微微撇过去了,却还要往嘴里送。真是的...要是不想吃、不能吃,就不要吃啊。
等东方仗助回过神来,他已经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了。而他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却不知为何正伸进那人的嘴里,手背碰到凑过来的炸鸡上,阻挡了他咬下的动作。那人却仿佛根本没发觉嘴里的变化似地,湿暖的舌头裹住他的手指,用力吮吸了一下,东方仗助甚至能看到他吞咽间滚动的喉结,这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热度轰地爬上他的脸颊。
之前咬在吸管上的牙齿此时触碰在东方仗助的手指关节处,用一个似曾相识的动作轻轻磨了磨他的手指,接着漫画家抬眼看向东方仗助。透过浓密的睫毛,他翠绿的眼睛中闪烁的兴奋光芒几乎是瞬间就击中了东方仗助。他觉得嘴中干涩极了。
“嘶...”
手指上的疼痛让东方仗助从一些旖旎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抽出手。一道津液顺着他的指尖,连接到漫画家半张着的嘴中。东方仗助的手刚刚离开温暖的口腔两厘米,就尴尬地顿在空中。漫画家看到东方仗助窘迫的样子,眼里闪着些笑意,接着他垂眼看向东方仗助放在他面前的手指,这下东方仗助只能看到他卷翘的睫毛了。
漫画家往前凑了一点,嘴唇软软地触到东方仗助的指尖,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东方仗助几乎觉得自己要晕倒了。但现实中他只是收回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接着拉开漫画家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你好。”东方仗助开口,紧张地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绝望地闭了下眼。啊,东方仗助,作为搭讪的开头,还能更糟吗?继把手毫无预兆地戳进陌生人嘴里以后,打个招呼还能咬到舌头,蠢得没边了。“呃呃呃,你...呃你好。”
好的,他还可以更蠢,就是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并且再次咬到舌头。至少介绍下自己的名字啊!
对面坐着的漫画家已经把拿在手上分毫未动的炸鸡放回盘子里了,此时正用纸巾擦着手。他的眼角弯弯的,像是被东方仗助的行为逗乐了。
东方仗助深吸一口气,但因为过于用力甚至发出了些声响。他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接着泄气地将这一口气吐出来,趴到像狗狗一样抓着桌边的自己的手背上。
“噗哈!”漫画家忍不住一般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戳了戳东方仗助因为趴在桌上而更加显眼起来的发型,那头奇怪的发型戳起来软乎乎的,在他的手下乖巧地弹了弹,这让他又好奇地戳了戳。
东方仗助反射性地握住他的手腕。他抬眼望向漫画家挂着笑意的嘴角,突然觉得自己蠢蠢的样子能逗乐这个人,倒也没那么令人泄气了。他摩挲了一下手中漫画家纤细的手腕,隔着一层冰凉的皮肤,甚至能摸到他的腕骨。真瘦啊...
漫画家有些不适应这股温暖,向后抽了下手,但被东方仗助追着又握住了。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接着像是被这股暖意融化了,又放松下来,任由东方仗助的手顺着他的手腕爬到他的掌心,握住了。
东方仗助将手指伸入岸边露伴的指间,勾住他的手指。漫画家修长的手指穿过东方仗助的指缝,贴在他的手背上,让东方仗助感觉到漫画家指腹上硬硬的茧。
“喂...”
漫画家有点发颤的声音让东方仗助眨眨眼。他看向漫画家垂着的,微微抖着的睫毛,还有他耳朵尖上的红色,猛地回过神来,像被那抹红色烫到了一般迅速抽回手。
“我我我...你,”东方仗助反倒表现得像被突然袭击的那个人一样,或者说,他被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吓到了。明明从小到大几乎在周围人的喜欢和追求下成长过来的,此时倒表现得像个莽撞的高中生似的。“我...我,嗯。嗯嗯。”
“你想说什么啊。”漫画家收回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表情也随之镇定下来,像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又显得游刃有余起来。
“我是东方仗助...那个,对不起!总之,嗯,对不起!我平时不这样的!只是遇到你...啊,我不是说你不好,不是你的问题。就是,我...”
“好好看着人的脸说话啊,不要到处乱看。”
“抱歉!”
东方仗助的视线从桌上垫着的宣传单上拔下来,对上双手托着腮,玩味地看着他的岸边露伴。想说的话、脑子里的想法,全都随着那抹绿色消失不见了。
“我漂亮吗?”
“啊?”
“你看着我发呆。”
“呃...对不起,很不礼貌吧...”
“我不是要你道歉。我漂亮吗?”
“嗯...当然的吧。你很好看耶。”
“我知道。”坐在对面的漫画家歪歪头,接着好心情地眯起眼睛。“你还吃得下吗?”
“什么?”
“炸鸡、汉堡、和可乐。你不是不让我吃吗?”
“...吃得下。”
东方仗助在对面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视线里,把炸鸡和汉堡吃完了。起初他吃得很不自在,但在对面温和的视线下,他渐渐感到一股饥饿,让他很快地对着手里的食物咬下。现在就只剩下可乐了。
东方仗助偷偷瞄了眼漫画家,在对面毫无波动的眼神下,心里打着鼓地拿起玻璃杯。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了,晃动间没有发出清脆的响声。东方仗助吞了口口水,慢慢将嘴凑到那根吸管上。不知为何,他学着漫画家的样子,轻轻咬了咬吸管尖,这才吸了起来。
“能让我尝尝吗?”
东方仗助咽下嘴里的可乐,有点茫然地看了眼空空的杯子。
“我喝完了...”
“我知道。所以,能让我尝尝吗?”
东方仗助在漫画家灼灼的视线中,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3.
炸鸡、和可乐的味道。
“嗯...呼...”
岸边露伴的两只手腕被紧紧抓着抵在门板上,他的腰硌在门把手的位置,让他不舒服地扭动一下。按着他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松开他的手腕,转而一只手抱着他的腰,一只手托住他的臀部,将他抱了起来。
钥匙哗啦地从手上掉落在玄关的地板上,但没有人在乎。岸边露伴将手搭上另一人的肩头,腿环上他的腰间,用力汲取着另一人的体温和味道。
“嗯...去卧室...在二楼...”
岸边露伴勉强躲过另一人凑过来的动作,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近距离地去看他此时充满攻击性的蓝色眼睛。简直跟刚刚在餐厅里磕磕巴巴说话的人判若两人啊。
岸边露伴许久没有理会自己的生理需求了。但面对着这个人,似乎他压抑许久的、自己都快忘记的欲望都翻滚着涌上了水面。好香啊,炸鸡的味道...可乐的甜味...还有人的体温。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东方仗助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岸边露伴,等着他平缓呼吸。但岸边露伴反倒是喘着急促的呼吸,凑上去咬住他的嘴唇。东方仗助握在岸边露伴腰上的手猛地收紧了。他抛开了试探的动作,更深入地探进那人的嘴里。
胃里暖洋洋的,让东方仗助的另一种欲望也随之高扬起来。像是被人投喂着填饱了肚子,现在又在他眼前挂着另一块香喷喷的美味,引诱他去触碰、去舔舐、进而吞吃入腹。
东方仗助在怀里人喘息间的提醒下,推开卧室的门。悬在他眼前的美味过于诱人,让他连再等几秒的耐心都没有。他将岸边露伴按在门边柔软的地毯上。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
岸边露伴光裸的皮肤贴在毛绒绒的高级地毯上,蹭得他有些发痒。东方仗助动作间散下来的几缕头发贴到他的大腿内侧,让他觉得更加痒了起来。
“哈...”
像是终于吃到了想吃的食物,岸边露伴满足地喟叹一声。身体暖洋洋的,让他想到那天见到的拉面店里飘扬的热气。热腾腾的,香喷喷的。久久没有进食过的胃部被喂进来饱含厨师感情做出来的,美味的食物。只是撒了些盐,做了简单的调味,但是家常的感觉却温暖地让人落下泪来。
“尝到了吗?”
东方仗助抹掉岸边露伴挂在眼角的泪珠,揉了揉他的脸。
“嗯...?嗯...什...什么?”
“你不是说想尝尝吗?尝到了吗?”
“...你,出乎意料地很恶劣啊...哈!啊...”
“是露伴想尝的嘛。可以回答我吗?”
“...嗯,很...好吃哦...真...棒啊...嗯嗯,还能...吃...!”
得寸进尺地寻求答案的人反倒愣住了,停下了动作。
“...你,你...倒不像很久没吃过的样子。”
“嗯哼?你倒也不像第一次吃的样子。”
“......”
“啊!等...等等!不...不要喂得那么急...”
“毕竟露伴会呛到嘛。”
“...臭小鬼!!!!”
4.
岸边露伴坐在浴缸里,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往后靠到另一个人的胸膛上。东方仗助顺势将下巴搭在他头顶的发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漫画家的肚子。
岸边露伴的视线盯在浴室的白瓷砖上,呆呆地放空自己,久违的运动量让他此时有些疲惫。过了一会,他拽出东方仗助湿漉漉的手,对着食指狠狠咬了一口。东方仗助此时倒也不躲了,任由漫画家拿他的手指磨牙,大拇指还亲昵地揉揉他的脸颊。
“...我饿了。”
“不是吧,你还没饱?”
“...我是说我肚子饿了啊!混蛋!!”
“哈哈哈抱歉!你想吃什么?”
“...拉面。”
“我给你做?”
“嗯。”
“现在几点了来着?”
“凌晨三点。”
“你家冰箱里有食材吗?”
“我家冰箱断电三年了。”
“哦。那我出去买吧?”
“嗯。”
“周围有24小时便利店吗?”
“有。”
“你会在我出去的时候睡着吗?”
“不会,我很饿。”
......
东方仗助抱着岸边露伴从浴缸里跨出来,接着拿大浴巾裹住眼皮打架的漫画家,帮他擦干,又打开吹风机将他湿漉漉的头发吹得柔顺。简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被指使着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给漫画家穿上后,他将岸边露伴抱到床上。
东方仗助捏起落在地毯上,垫在两人身下的自己的衣服,撇了撇嘴。
岸边露伴坐在床头看他,东方仗助给他展示上面的战绩,让他笑了起来。
“客卧里备了不同尺码的衣服,你去挑一件穿吧。”
东方仗助便去隔壁的房间里拿了最大尺码的衣服往身上套,几乎要与衣服搏斗起来,这才勉强穿上。他抱怨着给岸边露伴看,后者便甩给他一张银行卡,让他自己去买合身的衣服。
“......”
东方仗助看着手里那种传说中可以无限透支的卡,有点噎住,不知该说不愧是广告立满日本的漫画家,还是该说大半夜的不会有服装店开着。
东方仗助撅着嘴,一边骂着可恶的有钱人,一边穿上鞋小跑着去买食物了。在一千米开外的地方,果然有一家便利店正亮着灯光。东方仗助先是拿了几袋拉面,接着拿了些饮料,想了想又从冷藏柜里拿出包装好的豆芽和西红柿。考虑到漫画家家里可能没有调料,他又尴尬地催着昏昏欲睡的店员去仓库拿来些盐和酱油。在等待的期间,他在货架看到正卖着的男士内衣,有些拘谨地拿了几条,毕竟漫画家客卧里的内衣正紧绷绷地勒得他难受。
店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他扫码。东方仗助的视线在滴滴的声音中落在了收银台的下方不同品牌的方形盒子上。啊...总是像刚刚那样也不太好。东方仗助瞪了货架一会,在店员催他付钱的声音中弯腰,唰唰拿了几盒放在桌上。最后在店员“什么啊大半夜果然是来买这个的就不要遮遮掩掩的啊”的视线中,掏出钱包付完钱,抱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落荒而逃。
拿出出门前从地上捡起的钥匙打开门,东方仗助径直去了一楼的厨房。还好富有的漫画家一直开着煤气的供应,他打开火,松了口气,接着把从柜子里拿出来清洗过又装上水的锅放到灶上。将西红柿和豆芽洗好切好,和拉面一起放入锅里。他姑且拉开下面的抽屉看了一眼,调味料盒子里的盐结成一块一块的,酱油上的日期也过去了许久。
东方仗助将酱油倒入洗碗池,瓶子丢进垃圾桶,接着把盐倒掉,洗好调味料的盒子,又把自己买的盐装进去,酱油也拿出来收入柜里。因为买来的拉面是带调味包的,此时省了不少事,他将调味包放进已经咕嘟咕嘟煮开的锅里,又等了一会,盛出来分到两个碗里,用托盘端着走上楼。
岸边露伴靠在床头睡着了。东方仗助走过去将托盘放到床头柜上,接着就在地板上盘腿坐下,端起面更多的那碗吃了起来。
岸边露伴是在拉面的香味和东方仗助吸溜吸溜的声响中醒来的。他先是迷糊地眯着眼盯着坐在床头地板上的人,看着他送入嘴里的鲜红的西红柿,肚子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岸边露伴吸了吸鼻子,伸了个懒腰,接着掀开被子,横过来坐在床头,将光裸的脚踩在东方仗助盘着的膝头上。
东方仗助便将筷子咬在嘴里,用右手将另一个碗端给岸边露伴。岸边露伴接过去,先是试探地喝了口汤。暖流顺着嘴唇、舌头,滑进食道和胃里。没有反胃的感觉。岸边露伴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嘴里的味道,又去看吸溜吸溜吃着面的东方仗助。
东方仗助见他望过来,便鼓着腮帮子回他一个笑容。岸边露伴捧着自家好久没用过的碗,有些绷紧的心在此时放松下来。他拿起面碗上架着的筷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东方仗助端着碗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接着感到自己的膝头传来的漫画家轻轻踩下来的力度,便抬头看到他递过来的碗。豆芽和西红柿吃完了,还剩下一半的面条和一些汤。东方仗助便将自己空了的碗放到床头,接过漫画家的碗,在漫画家的注视下,将剩下的部分吃光了。
他打了个饱嗝,站起身,端起餐盘。出房间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道。
“对了,你家的洗衣机在哪啊?有烘干机吗?”
“有,在一楼。——不过大半夜洗衣服会遭邻居投诉的。”
东方仗助推开门的手顿住了,回头去看坐在床头的漫画家。他又将腿放回被子里了,神色淡淡的,正坐在靠里的那侧床上,外侧留出了一半的空间。
“嗯——好的,那我就白天再洗啦。”东方仗助的语气雀跃起来,几乎是蹦跳着往外走。
“喂!别把我家地板蹦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洗碗!!”
“别喊那么大声!扰不扰民啊!!”
“明明露伴家的独栋周围没有住家的说!”
“......”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但房间里还留着些没有散去的拉面香味。
岸边露伴靠在床头,缓缓滑下去,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布料里传出来。
“...知道了还说,死小鬼。”
5.
“臭小子,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东方朋子看着坐在餐桌上咬着筷子傻傻笑着的自家儿子,笑着调侃道。
“啊?老妈,这么明显的吗?”
“你就差没有写在脸上了,我看已经人尽皆知了吧。”东方朋子端起儿子做的面条吃了两口。“你最近在学做饭,而且还经常出门,回来得很晚,有的时候会在外面过夜,嗯——经常对着碗发呆,还偷笑,还有总在传短讯。啊,是毁灭日那天吧——哎呀,第二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你的脖子上有个牙印,我当时都没好意思说你,结果隔天早上你就穿着圆领T恤明晃晃地去学校了,我还以为是情趣呢。”
“妈!!!”东方仗助被自己的母亲大人说得脸上通红,都想跪下求他妈给他留点面子了。“不是吧...我根本没发现啊,那学校里的人不是都...啊,难怪当时总有女孩子在我旁边窃窃私语!啊啊啊为什么露...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啊!!”
“哎呀,是男孩子呀。”东方朋子笑得眯起了眼睛,“真是甜蜜啊。”
“呜呜呜,妈,饶了我吧...”
东方仗助三下两下地将碗里的食物吃完,冲出家门。
“仗助——你今晚回来吗?”
“...回来的啦!!!我去孤儿院做志愿!!晚上就回来!”
......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吗?”
东方仗助捂着脸,蹲在孤儿院里小班的教室门口。而岸边露伴正一副自在的样子坐在讲台的位置,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东方仗助。还没有到孩子们的上课时间,此时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你...你今天不是要在家赶稿吗?明天是截稿日吧。”
“昨晚就画完了。”
“...那你来这干嘛啊——”
“我来取材。你有什么不满吗,东方仗助?”
“我没有...就是,”东方仗助蹲着挪到岸边露伴的旁边,将手放到他的腿上。“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脖子上有个牙印啊...害得我第二天直接穿低领去学校了啦。”
岸边露伴错愕地眨了眨眼,接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啊你!!!!”
“喂——”
东方仗助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他把烫烫的脸颊埋进岸边露伴的腿上,呜呜地小声啜泣起来。而这过于虚假的抽泣声让漫画家的笑声愈发大了起来,直笑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你...我以为你会看见啊!你是傻蛋吗哈哈哈哈哈!!”
“太过分了的说...”
“你还好意思说!你还不是总乱啃一通,害得我大热天的要围着围巾去见编辑。”
“嗯...现在已经秋天啦,围巾还能御寒。而且入秋以后我给露伴买了新围巾吧?上面还有枫叶呢,多应景啊。”
“你倒是别啃了啊!”
岸边露伴气得去敲东方仗助的头,让后者护着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从他腿上抬起了脸,又转而捏着他的两侧脸颊往外拽。
“呃呃呃没办法嘛!露伴你太香了啊!都是露伴的错!”
“...快把当初那个说总盯着我不是我的问题的那个东方仗助还给我啊!”
“露伴都被我喂胖了!我倒是觉得现在的露伴更好啦!当然那天的露伴也很好吃。”
“你在说什么啊!”
“在说多谢款待的事情的说。”
“你!你果然...把那个纯情小鬼还回来啊!”
“都是露伴把我变成这样的嘛。”
“真是擅长倒打一耙啊。”
东方仗助瞄了眼教室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接着突然伸出手揽住岸边露伴的后颈,将他拽了下来。两人的眼睛贴得极近,能清楚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喂...”
“嘘——还有五分钟小鬼们就来了。让我尝尝嘛。”
“你才是臭小鬼吧...唔...”
......
“哇啊——露伴老师好厉害!”
小班的小朋友们团团坐在地上,眼睛发亮地看着岸边露伴在地上摊开的巨大白纸上用画笔沾着颜料涂抹着的动作。他画着的是刚刚过去的夏天,是碧蓝的天空、翠绿的树叶、和高鸣的蝉叫。小鬼们兴奋地围着他欢呼,有的直接拿手去触碰画里的花朵,将还没干的粉色颜料沾到了手上,接着又去扑那只在树上的蝉,让一朵朵樱花在树上开了起来。
东方仗助站在后方微笑地看着那副栩栩如生的杜王町夏景,以及被扑过来抱他的小女孩的手而让鼻尖染到蓝色的、拿着画笔笑起来的岸边露伴。
小孩们总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总是快乐的。待在他们身边,总是充满着朝气和希望。就像他们不知道,而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那副盛夏的景象只会存在于画中了,就像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永远。
他们共度的时光,还剩下三个季节。
“为什么露伴老师涂的口红是绿色的呀?”
“笨蛋!那叫口绿!”
“啊?为什么?”
“因为不是红色的,是绿色的呀!”
“那仗助老师今天也涂了口绿?”
岸边露伴笑着抱起那个倚在他怀里的小女孩,朝东方仗助走过来。
“是啊,他今天也涂了口绿,好看吧。不过呢,我觉得口蓝更适合他。”
小女孩眨眨眼,看向自己沾满蓝色颜料的手,用力点点头。
“我也觉得!因为仗助老师的眼睛是蓝色的!所以露伴老师更适合口绿,仗助老师更适合口蓝!”
“那你帮帮仗助老师好不好呀?他很穷,买不起口蓝。”
“那口绿很便宜吗?”
“不是,因为我借了露伴老师的口绿哦。”东方仗助接过朝他伸着手的小女孩,冲对他坏笑的岸边露伴眨眨眼。“而且呢,仗助老师比较喜欢绿色,而露伴老师比较喜欢蓝色。所以,我们还是帮帮他吧。”
“嗯——嗯——”
小女孩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看。接着她恍然大悟地敲了下手心。“哦!我知道啦!露伴老师想给仗助老师蓝色,仗助老师想给露伴老师蓝色!但是露伴老师的鼻子上已经有蓝色啦,所以只要露伴老师分给仗助老师点蓝色就好啦!”
“她是这么说的。”东方仗助将小女孩放到地上,让她跟着大家一起在容纳着夏季的纸上用颜料添加更多的景象。“你觉得呢,露伴老师?”
露伴老师的回答是将鼻尖上的那抹蓝色匀到仗助老师的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