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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仗露】你还是少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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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每天在岸边露伴家里对着镜子画自画像,拿给岸边露伴批改——写作批改读作挨骂,然后再接着拿一张纸画,就成了东方仗助的日常功课。虽然起初只是个为了敲开门的借口,但逐渐东方仗助也认真起来,在一次次批评声中较劲一样想要得到一声不一样的评价。

“可恶,我这完美的、帅气的发型,为什么这么难画......!”

“噗嗤。”

东方仗助猛地抬头看,只看到岸边露伴在桌子的另一端埋头画画的样子,就像刚刚的笑声是他的错觉一般。东方仗助凑过去,看他正在画的蝴蝶,本应该是对称的花纹,但他笔下正画着的那一块却添了一个颤抖的波浪形。

“你刚刚笑了。”东方仗助笃定道。

“没有。”岸边露伴在纸上添了几笔,让那根波浪的线条融入进了画面里,就像它本该在那里。

东方仗助瞪他两眼,苦于没有证据可以指证他,哼哼唧唧又画起来。橡皮都快把他头发那片的纸张蹭破了,他也没有画出个满意的样子来。

“你太想把你发型画好看了,其实你可以先简单画画嘛,你到时候的客人里又不一定有这么复杂发型的。”

“简单画画?”

“你可以简单画个相似的东西,比如牛——咳咳咳咳咳,比如......呃,比如你可以先画个光头。”

东方仗助擦掉纸上乱成一团的头发,看着已经破了个洞的纸,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说法,在他完美发型该在的地方画一个光溜溜的圆形。

“噗。”

“你就是笑了!!!”

“没有,是你听错了。”

“岸边露伴!!!”

“给我好好喊老师啊。”

“......露伴老师,请教我画画。”

“哼,把笔拿过来。”

4.

“噢~仗助,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技能啊?”虹村亿泰惊奇地看着手里的纸,上面正画着一个做着鬼脸的虹村亿泰人像画。“还挺像模像样的嘛。”

“嘿嘿,因为我有个好老师啊。”

很快来到了文化祭当天,也是验收东方仗助一个月以来学习成果的一天。昨天东方仗助忐忑地画完最后一张自画像交给岸边露伴,对面挑挑眉,终于没有说出批评的话语,但总归也没有夸奖,只让东方仗助在被客人找茬的时候不要报他这个老师的名字。东方仗助鼓着腮帮子问他会不会来,他挥挥手,说看心情吧。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进入班级参观的人逐渐变少,东方仗助得以空闲出来给自己的两个好友画上两张。广濑康一已经换回了制服,准备趁文化祭的尾声与山岸由花子出去玩会,虹村亿泰也表示自己哥哥来了,要去校门口接人。东方仗助挥着手跟两个好友告别,揉揉酸痛的后颈,泄了气地趴到桌上。

“看来我来晚了?”

一只手落在东方仗助眼前的桌子上敲敲,伴随着熟悉的声音,让东方仗助猛然弹起来,条件反射地像好学生回答问题那般坐得端正,这副正经的样子让过来的人不由得笑一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露伴!”东方仗助眨眨眼,只觉得像在夏季喝了杯冰镇的汽水一样,快乐咕嘟咕嘟地涌出来。他打个嗝,拍拍自己的脸,过于用力以至于留下了些红痕。“露伴老师是来验收教学成果的吗?”

“嗯?”岸边露伴环视一圈已经空了的教室,视线又落回到东方仗助身上,看到他跃跃欲试拿着笔和纸张,闪着星星眼看自己。“只是出来散散步。”

“哎~~?就让仗助君画画嘛,我从第一次以后就没有画过露伴啦。”

“你今天接到客人投诉了吗?”

“你是要当第一个投诉的客人吗?——哦等等,你是在说我可以画你。”

“只要你别再画出那种旷世奇作。”

东方仗助上下打量岸边露伴,笔尖落到纸上沙沙动着,岸边露伴便也随着安静下来,只柔和地注视着这边。今天的岸边露伴穿着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深秋的现在,他的打扮终于像融入了杜王町的这幅画卷中。他的姿态是放松的,靠在椅背,双手交叠着放在翘起的腿上。

东方仗助仔细用眼睛描摹他的轮廓,他的样貌和他的五官,只觉得每一处都完美极了,连他眨眼间带动着漂浮的尘埃都显得灵动可爱起来。东方仗助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可能是过于认真的盯视让岸边露伴不自在了,他咧咧嘴,摆出个有点丑丑的嫌弃表情,让东方仗助有些意外地眨着眼笑起来。

在没有其他人的教室里,窗户让外面热闹的声响隔了一层膜,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炭笔在纸张上刷刷走动的声音。东方仗助停下笔,低头看向自己的画。画里的岸边露伴两手抱在胸前,显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样子,阳光从他的侧面照过来映在他的脸上,他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只淡淡看着画面外的人。可细细看过去,他的眼睛又是透着光亮的,他撇下的嘴角还没有弯出一个友善的弧度,但从他盈着笑意的眼睛又仿佛能看到一个即将完成的微笑。

东方仗助咬住下唇,心里慌乱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在这幅画里昭然若揭起来。他落下的每一笔,画下的每一个笔触,每一个构成面前这个人的线条,都在透露着自己藏不住的喜爱,像想出一个谜面却过早地将谜底摊开在眼前。他不想被知道的,想被知道的,又太想被知道的情感,就这样满溢出来,洒落到纸面上了。心脏的热度染到脸上,熏得东方仗助眼角都发着烫,像要落下泪来。总觉得这样的画不能就这样被看见,至少不是现在,不应该是在他该好好藏起来的时候。他拿起橡皮,想要掩盖掉一些,但被对面的人先一步拽走了。

“画完了?”

东方仗助慌乱地抓一下,却只是指尖触及到纸张的一角,只好支支吾吾地收回来,像交上了什么决定人生的作业一般,端正坐直了。岸边露伴的视线落下去的瞬间,他捏着那张纸的手仿佛在东方仗助的注视下轻颤一下,让东方仗助的心也跟着抖一下。他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久到东方仗助胡乱地开始思考他到底在看什么,然后他终于停下来,将薄薄的纸张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

有一瞬间他是面无表情的,像所有情感都从那张脸上消失了。但只是一个眨眼,快到让东方仗助觉得那是一个错觉,他就将手按在那张饱含了心意的纸上,扬起一个笑,“画得不错。”

明明他给出了东方仗助心心念念想要的夸奖,明明他扬起嘴角的弧度温柔得不可思议,但不知为何,东方仗助的心却如被狠狠地击打一下,重重地沉了下去。

“露伴......我、”

“走吧,出去逛逛。”岸边露伴维持着笑容站起来,又将椅子放回原位,“文化祭还没结束吧,要一起去看看吗?”

还没等东方仗助回答,他就已经迈开步子往外走了。东方仗助低头看一眼被留在桌上的画,拿起来一下一下折叠起来,直到那块能盖住整个桌面的纸张小到能被他随意地塞进裤子口袋里。他吸吸鼻子,然后追出去,“等等我啦,露伴!”

东方仗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改变了,无论岸边露伴究竟在那张画上发现了什么,他突然疏离的态度都让东方仗助不知所措地小心起来。也许只是东方仗助的错觉而已,毕竟岸边露伴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不同,照旧会在东方仗助笨手笨脚买来章鱼烧的时候笑着讽刺他,就连东方仗助给他递签子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来。

可那幅拒绝被收下的画还在东方仗助的口袋里发着烫呢。

“露......”

“砰——”

东方仗助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向暗沉下来的天空,正捕捉到一朵绚烂烟花的尾巴。不知何时两个人走到了偏离会场的操场上,只是沉默地绕圈散着步。主会场那边正升起一朵朵庆祝结尾的烟花,光亮明明灭灭地照在停下脚步抬头看的岸边露伴的脸上。他的眼睛里印着不同的色彩,却让人觉得实际到达眼底的只有一片无光的寂寥。

又过了几分钟,烟花也停下了,可他还是仰着头,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悠悠静静的,倒让人觉得更与这个人相衬一些。东方仗助盯着岸边露伴看了一会儿,又随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天空上正闪着一片星光。东方仗助深吸口气,眨着眼去数星星的数量,担忧的心情平和下许多。

比起转瞬即逝的烟花,或许能够长久陪伴的星星更好些吧。

5.

岸边露伴与那个人的第一次相遇,那是天气刚刚开始凉起来,足以称作是秋季的时候。彼时距离岸边露伴第二次踏上这个陌生的国度还没有太久,还在一呼一吸间熟悉土地的气息。他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巧的照相机,一只大金毛摇着尾巴从他身边经过,尾巴扫到他的腿上,让他回身看一眼,他就是在这时看到那个人的。

那个人站在广场喷泉的另一端,阳光照在喷出来的水雾上,正好在他的肩膀上搭出一个小小的彩虹。他的发型很显眼,但更吸引人的是他周身的气质,几乎是一眼就让人将他从游客喧闹的背景中剥离出来。他很高,即使是在欧美人众多的法国也算极为突出,大概是混血儿的长相,他的眉眼很深邃,看着人时若是带着点笑意便会显出些天然的深情来。

他应该带有些亚洲人的血统,让岸边露伴无法准确判断出他的年纪,只能大约猜测在四十五岁朝上。岸边露伴举起相机,让他进到方方正正的取景框里,他正微低着头看向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巧的本子,喷泉又在音乐中升起来一些,吸引了对面那个人抬眼看,正对上岸边露伴的镜头。他的眼睛是很独特的蓝,印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漂亮得让岸边露伴呼吸都滞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按下快门。

这声并不大的咔嚓声被那个人捕捉到,他隔着喷泉的水幕看到岸边露伴,似乎愣神了一瞬,然后他便合上手里的本子,绕着走过来。岸边露伴在他走近了笼罩过来的阴影下难得心虚地将相机背到身后,又因为他带过来的热度不适地向后退一步,躲到水雾扬起的清凉里。

“啊,抱歉。”他像是注意到岸边露伴的不自在,也向后退一步,扬起一个笑。他笑起来时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除了这份快乐外再无阴霾,连带着岸边露伴的心情都莫名奇妙昂扬了一些。“你是......第一次来法国吗?”

岸边露伴注意到他说的是日语,在异国他乡听到家乡的语言总是令人高兴的,便摇摇头,也用日语回复他。“我几年前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来。”

“我来过几次,假期了有空时就来。”

“你也是游客?”

“哎?难道我看起来像当地人吗?”

“不像,你看起来很不一样。嗯......应该说你看起来与这个地方挺格格不入的。你既没有像其他游客一样背着个大包,也没有欣赏景色或是游览的样子。或者从根本上来说,我并不觉得你是那种会特意来好几次法国的那种充满艺术气息的人。”

不知岸边露伴的哪句话戳中了他的笑点,他突然笑了起来,直笑到觉得他很不礼貌的岸边露伴皱着眉咧咧嘴,却在被他看到这副嫌弃的表情时笑得更大声了。在岸边露伴真的不耐烦起来之前,他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摆出一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你一定是经常骗人的那种类型。”岸边露伴努努嘴,说道。

“为什么?就因为我假装没有因为你的话笑出来吗?”

“不。”岸边露伴审视地看他两眼,隐约觉得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开心,但说难过也算不上,只不过像一种深沉的失落被熟练地隐藏在他眨着眼的笑容里了。不过岸边露伴还没有好奇到一定要挖出他心里话的地步,便随意挑了个话接过去,“你来法国做什么的?如果喜欢到要来很多次,应该至少有正当理由吧。”

“因为......”他眨眨眼,轻轻咬住下唇,又很快松开了,转变为一个轻笑,“因为我有个朋友来过这里,他说这里很有趣。像是埃菲尔铁塔,或是卢浮宫什么的。我上次来时卢浮宫还没有重新布置呢,这次听说它整改了一下,所以我又来看看。”

“真巧啊,我也是听说它最近重新更改了艺术品的摆放。”

“嗯,真的很巧。”他摩挲着手上的本子,又在岸边露伴看过去前将它揣进了兜里。他轻轻吸一口气,认真地看过来,“我来之前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来法国了。”

“嗯?”

“因为呀,总是日本法国来回飞也挺累的,机票也不便宜。我第一次来法国是高中刚毕业的时候,跟家里大人借了钱,努力学了几句英语,什么也不知道地就凭着一腔热血跑来了。”他说着,注意到岸边露伴总仰着头看自己,便在喷泉边上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拍拍身侧让岸边露伴也坐过来。“结果钱包被偷了,我追了两个街道才追回来,基本一身臭汗就跑去卢浮宫了,根本没能静下心来看点什么。”

岸边露伴坐到他的旁边,将行李箱放到身侧用一只手按着,又侧过头认真听他的话。

“第二次是在我大学假期里,我自己打工攒了些钱,又跑过来看。我这次没有去卢浮宫,只觉得去过一次的地方就没有必要再去一次了,就只是到处闲逛。”

“你说的那个喜欢法国的朋友呢?没有给你推荐点能去的地方?”

“啊——他呀。他后来去别的地方旅游了,我没有留下他的联络方式。你知道的,人的成长总是这样,会在不经意间丢掉点东西,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抱歉。”

“哈哈哈,没事啦。总之那次我发现了不少好吃的小吃,我在这待了一周,吃胖了好几斤呢。第三次来法国,是在我找到了正式的工作以后的第一个长假。我刚找到工作那会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些什么,光是做好工作就费了我全部心神了。等我终于回过神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想到......想到出来旅游这件事了。”

他说到这事时又看向岸边露伴,他的眼里藏着不安定,像要寻求些什么,但在真的对上时他的眼睛又平静下来,像一汪没有涟漪的湖水。岸边露伴不明所以地对他眨眼,他又低低地笑起来。

“嗯——那次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再接着过来,还是就待在日本。但我总在辗转反侧的梦里看到这里的风景,所以在醒来后我就订了最早的票,几乎没有带什么行李,就那样又踏上这里的土地。我又去了第一次的路线,就是我知道的我朋友去过的那部分,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找到什么,仍然想要找到什么。”

“那你找到了吗?”岸边露伴安静地问他。

“没有,或许我早有预料了。与其说我在找寻什么,不如说我只是在看,我看每一寸走过的土地,看每一个纳入眼里的艺术品,看每一个来往的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自然也没有找到,只是回来以后我睡得很踏实,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梦到这里了。”

“听起来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他侧过身,将指尖浸入水池里,轻轻拨动几下。“那你猜后来怎么了呢?”

“你在平静了一段时日以后,发现自己更加思念这片土地了,于是最终这股情感还是驱使你过来了。因为你无法忘记它,而它折磨得你无法安眠。”

“噢!你猜得真准啊。”

“只是按照漫画情节来推断的话。”

“哈哈哈哈,这么说还挺戏剧化的。嗯,就像你说得那样,又过了几年,久到我快忘记,或者说,我以为我忘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只从墙头跑过去的猫。我没法向你描述我当时的心情,我只是看着它跑过去,然后发现自己哭了许久了。我想当时我还是没办法放下这件事,我一开始很生气,几乎把我来法国买过的东西都砸碎了,但后来我又看着那些碎片哭,哭到我眼睛肿得看不清订了哪天的机票。

“我清醒以后把那些东西扔了,机票订的是半年后的,我没有改签,只是在挂着的日历上划掉每一天。然后我发现,等待的时间让我感觉好受多了,就像前面是有希望的一样,像一个能驱使你前进的目标。半年后我又到了法国,我把我摔坏的那些纪念品又重新买了一份,但有的已经找不到一样的了。

“这次我觉得旅行的过程和回去后的时光都好上了许多,就像我只会在踏在这片土地时才会思念它。所以我又订了一年后的行程,在这一年里我几乎没有再难受过了。再之后我又延长了这个时间——事实上,我已经有五年没有来过了,而来之前,我就想过这将会是最后一次了。”

“或许,你不再思念不是因为你不爱这里了,”岸边露伴思索着,看向他自然地划过水面的指尖。“只是因为你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你不需要在梦里回想它。因为你甚至不需要闭眼,它就已经在你身边了。”

“......”他的手停下了,湿漉漉地从水里拿出来,捏住自己的衣角,对着岸边露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或许吧。”

之后岸边露伴与这个有些奇怪的,与他同属一个故乡的人聊了许久,主要是在聊法国的大街小巷和卢浮宫的各类艺术品。如他所说,他对艺术品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看它们的次数远远多于只来过一次的岸边露伴,便经常能说出些令岸边露伴也不由得侧耳倾听的独特见解来。

他们分别时岸边露伴正在谈论一件他取材时听到的趣闻,那个人抬头看看天色,又看向自己的腕表,让察觉出的岸边露伴慢慢停下了话头。

“啊,抱歉,我得走了。”他这么说着,利落地从岸边露伴身旁站起来,“我的飞机再过一会儿就要起飞了,再不走我就赶不上回家啦。”

“......嗯。”岸边露伴也跟着他站起来,握住自己的行李箱。他犹豫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不会再来了是吗?”

“嗯。”东方仗助点点头,温和地笑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有些失礼,但你与我朋友其实挺像的。跟你聊天很开心,也算是给我的旅途画上一个句号了。拜拜啦,希望你接下来的行程一切顺利,能开心地享受就好啦。”

“嗯,拜拜。”岸边露伴冲他挥挥手。

那个人就那样笑着抬起手臂,夸张地挥挥,又大笑着跟他道别。接着他就在夕阳里转过身,背对着岸边露伴走远了。

岸边露伴看着他走远,突然感觉有些累了,便坐到两人刚刚谈话的地方,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将手放进水池中。早秋的水很凉,冰得他哆嗦一下,又将手收回了。他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发一会呆,捏紧自己的行李箱,站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6.

岸边露伴从法国的飞机下来时,只是走了神,就踏在了杜王町的土地上。他迎着那股带着夏天热意的风抬头,便撞进那个少年的视线里,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岸边露伴想到在法国遇到的,始终从容不迫地笑着的那个人。

原来仍是年少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突然觉得心情好上了几分,岸边露伴上下扫视几眼对面的少年,开口搭话,“这里是杜王町吗?”

这便是他与东方仗助的第二次相遇。

起初只是感兴趣而已,对于在法国的那次恰巧的初遇和过于突兀的离别,让岸边露伴面对这个有些熟悉却又全然陌生的少年时不由得提起了兴致,总想看看他露出不一样的神情,结果就演变成恶趣味的捉弄。

他们理应是同一个人,只是不同的人生阶段造就了他们在岸边露伴眼中截然不同的部分。他们还是一样地对艺术不感兴趣,但岸边露伴能够顺畅地同大的那位交流心得,却只能在少年的这位茫然的视线中讪讪停下话头。

还有一个岸边露伴很快发现的事情,少年的这位并不如大的那位那般会隐藏自己的心情。岸边露伴听了许多东方仗助的事情,跨度几乎包含他从毕业到工作后很久,但他听不出其中蕴含的情感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岸边露伴并不是一个很迟钝的人,相反,因为他工作的性质,他可以说是相当敏锐的类型。所以当少年对上他的眼睛,从他第一次带着羞涩的笑容,到之后每一次小心看过来的炙热视线中,岸边露伴便读出了他的情感。少年人的喜爱几乎是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的眼前,是美好的、真挚的,情窦初开的爱意,让岸边露伴不由得也染上了他总洋溢着的喜悦。

岸边露伴撕掉两页,将画满了大半的记事本卖给了他,因为这就是他第一次遇到东方仗助时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原来他嘴里说着的朋友,那个让他一次又一次去到法国,踏上陌生国度的那个人,就是岸边露伴自己。

“你是地图测绘师吗?天天忙着到处走,害得我像找宝可梦一样满地图找你。”

岸边露伴收回正画着奇特植株的动作,偏过头去看他,他的语气里带着抱怨,但又藏着甜蜜,像找寻的过程也让他感到开心似的。岸边露伴看着他在自己的注视下变得通红的脸和开始闪躲的视线,轻笑着拿起笔在他的脸颊上画起来。

如果自己是宝可梦,那总是找过来的东方仗助一定是颗烦人的精灵球吧。只不过他总会在某一天回到正确的时间里,回到那个弄丢了自己宝可梦的、再也不知道在找寻什么的那个人的时间里。空空的精灵球骨碌碌地掉落在地上,而那个人也再也不会找过来了。

“露~伴~老~师,教我画画~~”

岸边露伴从正看着的书里抬头,视线落在嘴里哼唱着自己编的奇怪曲调,拿着纸张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的东方仗助身上。他撅着嘴,把笔夹在鼻子和嘴的中间,含糊不清地唱着岸边露伴的名字。自从鬼使神差答应了教学以后,东方仗助一有空就会跑来,在岸边露伴租住的家里快乐地哼着歌画画。

有时候他会与岸边露伴分享同一张工作的桌子,岸边露伴坐在主位上,他就搬来一把餐桌的椅子,扒在侧边刷刷地落笔。岸边露伴知道他总有一多半的时间在看自己,而不是在专心画画,但他没有拆穿,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情,只在少年嘿嘿傻笑出声的时候才瞪他一眼,挑出几个他笔下的错误。

有时候他真的开始认真画起来,将纸张夹在岸边露伴给他的画板上。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姿势反倒显得十分胡闹,或是跪在沙发上反过身在靠背上画,或是盘着腿坐在地上,弯下半个身子在地板上画,或是站着随便找一处墙面抵着画板画。这时候家里就安静下来,只有岸边露伴翻书的声音和东方仗助握着笔扫过纸面的声音。岸边露伴看看皱着眉咬着笔尾的东方仗助,倒有些不习惯起来,便轻声喊他的名字。

这时候他便会很快地看过来,将手里的画板留在原位,兴冲冲跑过来,弯下腰对上岸边露伴的眼睛,问他怎么了。岸边露伴被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刺到心里一颤,便敛下神情,淡淡地说没什么。

??

??如果在得知爱之前就先知道了结果,那么放任是否成为了一种罪责呢。

本来没打算去文化祭看他的,只不过放空了脑袋随意走着,便走到了葡萄丘高中的门口。在转身前被站在那帮忙的学生叫住问他要去哪个班,然后东方仗助总在耳边嗡嗡念叨的数字便从他的舌尖滚落。岸边露伴在班级门口犹豫一会儿,还是走进去喊了那个正沮丧地趴在桌上的少年。

东方仗助兴高采烈地画起来。直到岸边露伴真的看到那幅画前,他还仅仅只是想要查看一下自己的教学成果而已。然后他拿起那张纸,视线落在上面——他看到了自己。

??

??原来自己看着东方仗助时,是这样的神情啊。在极力掩饰的表面下,从他就要笑起来的眼睛里,从他撇下去的嘴角上,他只是从这张薄薄的纸张上,看到了自己就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岸边露伴捏着纸张的手轻颤一下,又稳住了。

最明白结果、最了解结局的,明明是他自己啊。少年热烈的爱意和未来的平静,少年的期待和未来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被他合上的笔记本和再也不会踏上的土地,看似相交却在接近前就已经走远的线,一个在开始前就已经画上了句号的故事。

“画得不错。”

岸边露伴这么说着。他几乎没有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被越来越响的心跳声遮盖了。他开始尝试扮演,扮演一个平常的岸边露伴,机械性地迈着步伐,把真正的自己藏到深处。他想不明白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话语去回应了。

“砰——”

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上炸开,用它响亮的声音和色彩向世界宣告它的耀眼。岸边露伴眯了眯眼,真是炫目啊,像少年人毫不遮掩的热烈情感。岸边露伴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看一朵朵的烟花升空,绽开,然后坠落,最终回归到一片平静。

先前的热闹倒更显得此刻的月光寂寥起来。岸边露伴悄悄看一眼东方仗助,看着星星在他的眼里闪烁。

你知道吗?当星光到达你的眼睛时,它可能早已死亡了。

7.

文化祭过去后,东方仗助整日忙着考试,只在偶尔遇到岸边露伴时笑着跟他打招呼,岸边露伴便淡淡地回他一个微笑,对他摆摆手。可能是岸边露伴对他冷淡的态度让他积攒的勇气变少了些,便在越来越冷的天气里也蜷缩起来,只等着忙完了这段时间再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

但在那幅被折起来放在兜里的画再次拿出来之前,在这一年的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岸边露伴就像他突然来时一般,回到了本来的时间。

??

??他从飞机上走下来,踏在东京的机场上,被吹来的秋风冻得一哆嗦,对着冰凉的指尖哈一口气,揣进风衣口袋。他将许久未用的手机拿出来,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不知想要拨通哪一个号码。他愣了一会儿,动动手指,给编辑部发了一条延长假期的短信,接着随便订了张前往巴西的机票。

巴西正是即将转入夏季的时候。岸边露伴从行李箱里翻出几件在杜王町买的衣服换上,又开始新的旅途。似乎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他去不同的地方取材,听不一样的故事,看不同的风景。但到了夜晚,他总会从睡梦中醒来。他有时会梦到法国,有那些精美的艺术品和那片浪漫的土地。有时他也会梦到杜王町,有小镇的花草和温热的阳光。

直到岸边露伴接到编辑催促的电话,听到那边吸管搅动冰块的声音,才打个喷嚏,意识到日本已经是夏天了。岸边露伴挂断电话,听着往来的人不同的语言,突然有些思念家乡了。于是他站起来,订了回日本的机票,又从东京收拾好行李,坐上去杜王町的火车,在那买了栋屋子,搬回了幼时的家乡。

已经在新买的宅子里待了几个月了。岸边露伴知道东方仗助就在小镇上,他知道东方宅的位置,也时常从过路的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说来奇怪,明明小镇并不算大,他也并没有刻意回避,但就像命运总让他们错过一般。

即使回到了这里,他仍然会梦到杜王町,梦到那个他回不去的,三十年前的杜王町。岸边露伴从又一个梦中醒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秋季微冷的风吹进来,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这会天刚刚亮起来,小鸟叽叽喳喳吵闹着,他看了会儿清晨的景象,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岸边露伴换上那件就挂在最方便拿的地方的风衣,踏上一条熟悉的道路。在蒙着雾的微冷空气里,他停下脚步,站在一个总梦到的地方。他抬头看看墙头,会从那跳着经过的野猫还没有起床,但红色已经染上了树叶,茂密地从墙头挤过来。一阵风吹过来,让一片摇摇欲坠的枫叶被吹落了,晃悠悠地飘落到地上。

岸边露伴随着那片枫叶往下看,然后他蹲下来,看向墙角的位置。当年那个少年在羞涩和忐忑中踩落堆积出一小片红色的地方,现在正印着一块枫叶的形状。岸边露伴伸手去摸,用手指描摹那块凹陷。

“这条路重新铺路的时候有一片枫叶掉在那里,在干了以后被附近的小孩把那块挖走了,于是留下了这个痕迹。”

岸边露伴回过头,那片在他脚边的飘落的枫叶被说话的人弯腰捡起,他顺着往上看,对上一双含着笑的蓝色眼睛。

“你好呀,我是东方仗助。”

“你好,我是岸边露伴。”

这就是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8.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因为你说谎和不安的时候,会咬住下唇,然后拽自己的衣服。”

“真是瞒不过你啦。”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我找到你从记事本里撕掉的两面。上面画着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

9.

我知道你还爱我。

从最初,到最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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