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不明不白的死,那还是被人杀了更好一点。阿朱如今只能用更温和的死法安慰自己。
一滴蜡油滴在石砖上,阿朱连忙用袖子将蜡油抹干净。
原以为会留下什么印迹,待阿朱定睛一看,方才滴过蜡油的地方干干净净。
阴嗖嗖的寒气环绕着周身,阿朱呆愣愣地停下动作,就连呼吸放得很轻,生怕漏掉身旁发出的任何动静。
她望了眼石门,大约二十步的距离。
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跑。
蜡烛滚落在地,阿朱连滚带爬,飞快地迈开步子。
心脏咚咚咚狂跳。
脚下的地砖突然松开,阿朱没来得及逃脱,一脚踩空掉进底下黑漆漆不见光影的地方,后脑勺重重磕在一块木板上。
阿朱吃痛之际,一摸额头,温热的血从伤口缓缓流出来。
上方的光在慢慢消失。阿朱摸黑扒住身旁类似木材的墙壁,试图重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昏,忙不迭又摔了回去。
地板重新合上,内室静悄悄的只剩灯火在燃烧,神像依旧盯着地上的莲花,好似从来没有阿朱这个人。
极度的疲惫无奈从心底升起,阿朱歪斜着躺了很久,侵蚀理智的黑暗骇人心脾,让阿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铮铮作响。
阿朱摸了摸周围,都是木板,并且并没有给她留在多大的空间伸展。
下,下,左,右……都是木板,阿朱此刻就像被牢牢关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里。
她心下有了一个最不好的猜想,她正躺着的不是什么木箱子,而是她一刻钟前念着的棺材。
在几次尝试后,阿朱彻底放弃。事已至此,她只希望赵渡生回来时能发现不对劲,而不是以为她走了,将她丢在这里。
阿朱不死心地用力捶打木板,渐渐的,捶打的双手无力滑落,她心里陡然升腾起一抹委屈。
用她祭祀,阿朱没哭;撞鬼,阿朱没哭,可此刻被关在狭小的一片棺材里,阿朱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该镇定下来,可任凭她怎么努力,眼泪就像不值钱似的从眼眶中大颗大颗涌出来。
阿朱抹啊抹就是摸不干净。
拼命抑制隐忍的哭声在狭小的棺椁内逐渐放大,阿朱彻底放开嗓子,哭得好大声。哭声绝望无助,甚至能隐约透过棺材和石砖。
她一心沉在痛苦里,丝毫没注意脚底的棺壁被震得微微摇晃。直到震动声愈发明显,阿朱才回过神止住自己的哭声。
尽管阿朱极力掩盖喉咙的悲伤呜咽,大哭过后,身体总是会不由自主抽泣,阿朱往后紧贴着冰冷的棺材底,艰难地让自己的腿远离那块震动的木板。
黑暗中,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脚底愈发剧烈的晃动声。
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冰凉又湿哒哒地黏在后背,
“啊啊啊啊啊——”
棺椁又震了一下,阿朱忍不住失声惊叫。
内壁坚硬,指甲划出一道道痕迹。
阿朱尽可能地缩在一角,死死抠着棺椁可能会有的缝隙。
密集撞击声如鼓点般催人性命。终于,在棺椁不堪重负的撞击后。
“咚——”
一股阴寒之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充斥着整个棺内。
有什么东西爬进了棺材。
阿朱双腿颤抖,喉咙在巨大的惊恐下反而叫不出声音。她紧闭眼睛绝望地低头,裸露的肌肤被某种柔软类似羽绒的东西轻轻划过。
眼泪打湿睫毛,眼尾一簇睫毛粘连在一起。
那东西就在自己的面前,对着阿朱的面门吹出一口冷凝成冰的气。阿朱豁然睁开眼睛,透过迷蒙的视线,在黑暗中望见了那东西。
它身后长着巨大的非人的翅膀,在阿朱眼前脱落下身上一片片的黑羽,慢慢露出人形。
羽毛?阿朱痴愣楞地看呆了去。
一只慢慢褪去羽毛,修长冷白的手握在阿朱露出的脚踝上。
顺着这条臂看过去,狭窄的空间中,斑斑点点从它脸上消失,露出一张完整的人的面庞。
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浑身赤裸着,肌肤呈现出可怖而诡异的死白,死死盯住阿朱的双目却幽深至极。
瞳孔像蒙了层蓝光,沉静如水地盯住阿朱。
它如此安静,静到阿朱几乎产生了错觉,觉得它安全无害,不会攻击自己。
少年的双目让阿朱想起来未经驯化的野狗,纯粹但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地撕咬你。
身体发黑凸起的筋络如同细细密密的毒蛇缠绕在人皮之下。
阿朱想抬手抹去眼泪,却有一只手更快地为她擦拭去眼角的泪水。
冰凉的指腹极尽轻柔地刮过阿朱的眼角,脸颊和下巴。
没有人的欲望,更没有贪念。
阿朱登时被吓得不敢再发出声音,只剩下鼻子小声急促的吸气声。
恶鬼伸出舌尖,将阿朱额头流淌而下的血液舔舐干净。
阿朱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脚。
本该踹过去的脚硬生生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道控住。
这恶鬼似乎是知晓了阿朱的想法,竟兴奋地颤抖起来。
棺椁狭窄,只有阿朱一人都还勉勉强强,更不用说再多出个庞然大物。
恶鬼几乎要将阿朱压进自己的身体里。喟叹一声后,阿朱听到他喉咙里类似兽类放纵愉悦的呼呼声。
阿朱直接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恶鬼似乎极为顽皮,有种不大孩童天然的恶意。
它笑活人愚蠢,更恨这样的蠢人能得人庇佑,活到现在。
它双目迸出阴冷的光,阴森森地开口:“都说了,要记住我。”
又是那种不似人的音调。
“我不想杀你,所以,你死在别的地方吧。”
尖利的指甲嵌进阿朱腰上的肉,这是阿朱跌落幻境最后听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