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了梧城的事务之后,他们终于向笒川县出发了。
路上再赛了一次马,这一次谭玄领先了他两个马身。一路就这么跑跑停停,八十里路倒也不觉漫长了。
回到他们之前投宿的客栈时,申时已经过半,本以为谢白城和孟红菱应该在客栈待着,结果没想到一进门,小二就笑着迎上来对他们俩道:“二位爷,另一位爷带着那个姑娘一早出去了,嘱托小的瞧见您二位了给说一声,那位爷留了个信儿。”小二说着,殷勤地递上一只封了口的信封,信封上只在右下角写了一个“谢”字,笔画遒劲,飘逸潇洒,的确是谢白城的笔体。
谭玄接过来拆开,里面只叠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寥寥几个大字:城外孟宅,可来汇合。
谭玄看完瞧了一眼程俊逸,程俊逸也正看着他,两人都想到同一点:难道有什么发现?要不然怎么会今天又去了孟宅呢?
时间不早,他们俩顾不上回屋歇息,只向小二讨了口水喝了,就准备立刻上马再往孟家去。
谁知刚走出客栈大门,还没来得及上马,就见谢白城和孟红菱一前一后,骑着马回来了。
谢白城的马鞍上挂着个褡裢,看着沉甸甸的,应该是装了东西。他翻身下马,摘下褡裢提在手里,对谭玄和程俊逸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稍后再说。孟红菱也下了马,脸上表情有些恹恹的,只低着头叫了声“五爷”和“程二哥”,就瘪着嘴不说话了。
四人一起折返回客栈,上楼进了谭玄的房间,谢白城把褡裢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好几本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册子。
谭玄用目光询问能不能翻看,谢白城点点头,他就取过最上面一本翻开,这是一本账簿,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许多款项的收支,但名目却都是用一些隐晦的代称拟写,看起来就很机密的模样。
“这是离火教的账目?”谭玄边看边皱起眉,手指轻轻点在纸上,“北客……是指倞罗人?”
“具体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谢白城道,“我们能找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怎么找到的?”谭玄把账册合上,抬头看向他和孟红菱。
谢白城看了孟红菱一眼,孟红菱低着头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谢白城便转头对着谭玄和程俊逸道:“昨天你们走后,我和红菱就出发去了孟家。毕竟是自己家,红菱对东西比较熟悉。在她父母的房里,她发现一处架子上惯常摆的小佛像没有了。她说那尊佛像是早年她父亲从西域得来的,非常珍爱,平时都不许他们姐弟碰,骤然不见还挺奇怪的。我们就四处找了找,后来在窗户下的草丛里找到了。拿到佛像后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底座,发现底座上刻着几道螺纹,像是什么机关的样子。我们就又回去查看架子,结果发现在架子里侧有一处暗板,打开后有一个锁槽,正与佛像下面的螺纹相配。但佛像的螺纹已经被人用利器破坏了,没法契合机关。
“我小时候还挺喜欢研究这些机关道具的,看了看觉得应该是关联着后面墙上某处的暗格,但很多暗格为了防止别人强行破坏,会设计一道保护的机关,倘若想强行拆开,可能会注入酸水,或是点燃硝石,有些甚至可能会埋了火药,毁掉里面的东西。我手头没有工具,一个人也弄不来。就回到城里,打听找到了一个手巧的匠人,今天一早又去,忙了大半日,终于把机关给破开,里面放着的就是这一摞册子。”他说完了朝着桌上一努嘴。
谭玄看了看桌上的册子,又看了看他们,目光最后锁定在孟红菱身上:“你以前,完全不知道?”
孟红菱低沉地摇了摇头,声音闷闷地道:“不知道。那尊小佛像其实也不怎么起眼,只不过跟中原地区的风格不大一样,爹说是个古董,挺值钱什么的,就不许我们动。其实我们也不会喜欢玩佛像啊……从来、从来就没发现有什么机关……”
“你也没见过你爹翻看这些账册?”谭玄又问。
孟红菱扁了扁嘴:“我爹在家看账册是很平常的事,谁会在意他看的是什么账册啊!”
这话说的倒挺有道理。谭玄再次低头翻看起来。册子里记着的除了“北客”之外,还有“南羊”“西羊”之类的字眼,他推测这是与往来于西北边陲的客商有关,据以往的调查,经过绛伽山附近的商队,倘若不缴纳一定比例的费用,是别想平安经过的。给“北客”的“北客招待”“北客赠礼”之类,应当是给倞罗人送钱,韦长天一直和倞罗王庭关系密切,企图能被倞罗立为国教,而他就自然而然晋升为国师。
他为什么要把这些账册留着?离火教早已覆灭,这些有能什么用?还特意把它们珍而重之的藏起来,难道还有什么价值吗?
谭玄来回翻着这几本册子,眉头紧锁,找不到头绪。
这时谢白城忽然又开口道:“还有一点……不能很确定,但的确有些可疑。”
谭玄抬头询问地看向他,谢白城吸了一口气,从那一摞册子里抽出最下方的一本,递给谭玄:“你看看底下。”
谭玄按照他的指示把书翻过来,背面是楮纸做的封皮,边缘有一点脏污和卷起,纸面上也有些暗点,是上了年头的有些陈旧的模样。
谢白城伸手拿起蜡烛移近了,在烛光照亮的地方,伸手虚点:“你看,这里有一道浅浅的印子。”
谭玄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纸面上有一道很模糊浅淡的痕迹,应当是下方另一本书在经过长久的时间后,留下的压痕。
“我们打开暗格的时候,这本册子是放在最下面的。”谢白城补充道。
谭玄立刻抬起头看向他,白城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跟他有一样的推测:原本在这本册子之下,还有另一本书,在出事前不久被取了出去。
那会是一本什么书?或者是什么册子?它现在在哪里?它跟孟远亭的死有关吗?它跟幕后设计之人,又会有什么关系?
真相似乎在一瞬间骤然浮现出了一丝隐约的踪迹。但想要去捕捉把握的时候,它又敏捷地躲回了晦暗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