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江玺干咳两声,又问道:“方少爷刚从学堂放学就急着回家吗?不和你的同窗们出去玩玩儿?”
方年道:“我前几日身体不好,耽误了许多功课,这几日自当抓紧补回来。”
“身体不舒服?是着了风寒吗?”
“不是,”方年思索片刻,说,“就是感觉浑身乏力,头昏脑胀,做什么都没力气,不过最近好多了。”
江玺心中暗道,前几日阴雨连绵,能好受就怪了。长有尸斑这玩意儿的,要么是死的,要么就是被鬼气和阴气腌入味儿的,浮白山把人复活了怎么都不包售后?那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身体肯定虚弱得很,最易被脏东西盯上,稍不留意就被夺了舍或是吸干了精气。现在到了这种程度,方年估计又要死第二回了。
回天乏术了。
“方少爷,”江玺又将车帘拉开了点,“有空尽量多出去晒晒太阳吧。”
“被阳光照着,比整日待在屋里好受些。”
方年微愣,而后又微笑道:“谢谢,我会的。”
因为车夫刚刚撞到了人,方年也和他打过招呼,所以后半程这马车行得四平八稳,江玺就趁这个空隙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个方年2.0。
抛开性子不谈,他这人其实长得还挺标致,眉眼也清秀,但是端着少爷架子和人吵架时就烦人得很,江玺和他结过梁子,所以对他一直有蛮不讲理凶神恶煞的滤镜,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讨人厌的样子。如今他真平心静气地和人说话了,言谈举止又能和温文尔雅一词沾点边。
拐过七八个街角,马车在一处府邸停了下来,在门口恭候的人先是殷切地迎上来,往马车里瞅了一眼后,又露出为难的神情和方年低声说了什么。
江玺看那人衣着,应当是个管家之类的身份,不用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只消看一眼那人神情江玺都能猜出个大概。
富贵人家的宅子,想来是不欢迎脏兮兮傻呵呵的普通人进去的。
方年并未与他争论,简单交代几句后就在管家的唉声叹气中向江玺伸出手:“到了,小心点。”
江玺看着面前那只想扶他下车的手,还未想到婉拒的理由,一旁的沈书颜就先行跳下车,把马车门堵了个大半,盯着江玺,也伸出手。
江玺:……
最后,他还是靠自己健全的四肢下了车。
管家装模作样地对他们笑笑,一口一个“少爷的朋友”,干笑着将三人迎进了门。
到了正屋前,方年对管家道:“你先带他们去休息,顺便找个医师来给我这位朋友看看。”管家连连应声,在方年进屋后又趾高气昂地对江玺二人说:“走吧。”
一阵七弯八拐后,不知那管家把他们带到了哪个偏僻的屋子,房门一开,整间屋子都灰蒙蒙的,着实是个采光不怎么好的地段。
“你们就住这儿。”
管家撂下这么一句就甩袖走人了。医师肯定是请不来的,江玺也用不着那么麻烦。只是还得感叹一句,这大户人家的房子就是好,连最下等的房间都比他住过的任何一间要好得多。
江玺翻身躺在床上,觉得这样也不错,这里背光,阴凉,他待着也舒服。虽说阳光对他造不成影响,但艳阳天,或多或少会有些不舒服。
沈书颜依然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一样,原先还好好的,自从进了这府,就没什么好脸色。江玺扯了扯他的衣袖,沈书颜垂头看了眼又转过身背向他。
江玺见叫他他不应,手上便使了点劲将他拉上床来,沈书颜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扯得歪倒,只能用手肘撑着床,近在咫尺地看着江玺。
“你在闹什么别扭?”
沈书颜不说话,只是一只手撑床,一只手轻轻触了触江玺指尖。
“就因为我下车时没有牵你你就不高兴了?”
“……”
“你……你这,”江玺哭笑不得,“方年扶我也是出于礼仪,你在争个什么劲,难道走在路上都要和我黏在一块儿?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个断……”
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吱”一声被人推开,方年大跨步走进来,刚说出个“你”字就尴尬地僵在原地。
“你们?”
“嗷,他,他刚刚不小心摔着了,哈哈,”江玺连忙将沈书颜推开,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方年回过神,说:“哦,那个,医师来给你看过了吗?没问题吧?”
江玺道:“没有没有,身子结实着呢。”
“那就好,”方年松了口气,“你们方才……”
“我们方才什么都没干!”江玺打住话头,调转话题,“我在马车上不是和你说过要多出去晒晒太阳吗?正好现在不怎么热,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出去逛会儿?”
“诶,可是我”,方年拒绝不及,被江玺强拉上了街。
他们所走的这条街,和两人回来时所路过的街应当是独立的两条。这条街卖的都是些锦缎华绸,金饰玉器,来往挑选的人衣着举止也有种腌入味儿的富贵之气。江玺蹭了点方年的光,到这富人街区里涨涨见识,又想到他们公子哥间大抵来往也密切,就问他:“对了方公子,你认识商时旭吗?”
方年似是思考了一下,道:“是商家的那位小少年吗?”
“嗯。”
“听父亲说过,”方年道,“我和他一同长大,算是发小吧。”
“不过父亲不怎么愿意我和他玩儿在一起。”
这倒是出人意料。江玺困惑道:“为什么?”
按理两家有商业来往,就算为长期合作考虑,看在两个孩子面子上关系也应该处理好点,怎么还有教自家娃和合作伙伴疏远关系的?
“父亲说,商家长子还有结交的必要,但商时旭不学无术,性格顽劣,和他在一块儿只会误事。”
江玺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方年停下脚步:“不知道。其实从浮白山回来后,之前那些记忆我都记不太清了,商时旭是个怎样的人我也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我周围的人好像都说他顽劣,那可能是真顽劣吧。”
别说是他了,你俩可是一场架从小吵到大的架搭子啊,要不是你性格大变,估计头上也要扣个“顽劣”的帽子了。江玺暗自腹诽。
“那其他人呢?你有没有印象?”
方年想了想,道:“没有了,其他人,父亲也不愿我和他们接触。”
“为何?”
“他说,这些人都是徒有其表,看着光鲜亮丽,但家产连我们的零头都够不着,和这群人来往,实在是没有必要。”
江玺这下彻底服气了。原来还有这样教孩子的,旁人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居然还有人上赶着把周边人脉断干净的,这都是什么脑回路,就是这一点,方家估计永远都比不上商家了。还有这个方年,复活了就复活了,浮白山怎么连人家出厂配置都改了?现在方年单纯成这样,问什么答什么,答也不知变通,尽说些让人羞恼的话,这不是纯纯讨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