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是专程来向姑娘负荆请罪的。”说到最后几个字,她语调轻缓,咬字却是刻意加重。
她就不相信,她姿态摆得这么低了,陈英还能怪罪她不成。
若是陈英借坡下驴,那后面她再提议结伴前往京城,想来是不好拒绝了。
陈英自然不知她心里在打什么注意,但是听到她说言昱安在赵府赴宴,居然提到了自己。不知为何,心头竟是一紧,他是真要将她侍妾的身份坐实了吗?
经过昨夜的荒唐,和得知父亲阵亡的噩耗,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应对赵双宁。
更何况,眼前这位赵姑娘心思深重,说的话她又能分辨出几分真假。
这般想着,她朝一旁麦冬看了眼。
麦冬上前接过她手中水杯,然后问她,“姑娘可要再喝点水?”
陈英冲她摇摇头,然后就着身后的引枕缓缓躺下了。
赵双宁素来擅长察言观色,自然也明白陈英此刻并不想理会她。既然这人还病着,嗓子也坏了,一时也说不了话。倒不如等她病好,再到府上来多走动几回,相信凭借她的伶牙俐齿,定能将眼前这女子说服。
于是她又对陈英嘱咐几句,好好休养身子之类的话,然后便带着丫鬟告辞了。
一连几日放晴,庭院里的积雪也正一点点消融。
自从书房那夜过后,陈英便再也没见过言昱安,倒不是言昱安不来见她。而是每回言昱安进来她都躺在床榻上闭眼,假装睡着。
言昱安也知道她嗓子哑了,也没指望能听到她开口说话。每晚从府外回来,都只在她房中枯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如此又过几天,陈英的嗓子终于好了,赵双宁又登门造访了。
麦冬略有迟疑,还是小声询问她,“那位赵姑娘又来了,姑娘还是不见吗?”
之前赵府派下人过来,给陈英问过几次安。每回都是麦冬出去打发的,赵府出手也是阔绰,送来的礼物,精致首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样样都是外头寻常见不到的,且都是女儿家喜欢的新奇样式,每回都还不重样。
足可见,赵府也是极其看重陈英,也是颇废了些心思。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如此一来二去的,麦冬便觉得赵双宁是真心实意对陈英好,说起来也是存着一份心思,若是那赵双宁说的是真的,言昱安真打算带陈英一同回京,那真是太好不过了。男子的宠爱在她看来,并不牢靠。
若是英姑娘能和赵双宁结交,往后去了京城,相互能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对上麦冬关切的眼神,陈英沉吟一会,忽然吩咐说,“让她进来吧。”
今日言昱安不在府中,赵双宁这次并未妆容过盛,只是穿了件寻常衣裙,脸上脂粉也未用,脸上倒是显得有些暗沉憔悴,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倨傲之态。
见陈英终于肯见她,赵双宁明显像是松了口气,对着陈英一顿嘘寒问暖,又是亲自端茶递水。
一时间倒是叫陈英觉得几分受宠若惊,反倒有些不适应。
快到晌午,陈英便客气地开口要留饭,赵双宁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吃惯了自家膳食,今日总算有机会尝尝别家的味道,那我便谢过英姐姐了。”
两人在屋中用膳,陈英将两人的贴身丫鬟都支出去。
约莫着能猜到对方所求为何,这个时候,陈英也不再继续绕弯子,索性接着这顿饭,将话说开了,“赵姑娘想与我们结伴,一同去往京城。可云州距离京城,需得遥遥数月的路程,不知赵姑娘预备带多少马车的东西?”
赵双宁柳眉一蹙,然后一脸疑惑地看向陈英,“可是随行车马也有限定之数?”
“那倒不是,只是我恰巧缺一驾马车。”
说到这里,陈英并起两指,然后轻轻按在赵双宁手背上,刻意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不知姑娘可否借我呢?”
赵双宁勾唇一笑,心思如电转。不过几息之间,她便抬起头朝陈英看去,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算是双方达成了交易,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各取所需了。
这天夜里,言昱安依旧先去看望陈英,而与从前不同的是,陈英竟然也摆了一桌酒菜,正在房中等她。
言昱安进来时,眼底闪过一瞬惊讶。他转而看向梳妆镜前,正在梳着长发的陈英,心中忽然又有些暖意,“你嗓子好了吗?”
“已经好多了。”陈英说话时,嗓音还是能听出一丝沙哑,好在她声线平稳,能将微变嗓音掩饰几分。
她放下手中的木梳,回过头看向言昱安,白皙的脖颈微微侧拧着,一双琉璃般璀璨的乌眸,映着盈盈闪闪的烛光,妩媚灵动,又带着一点点小狐狸的狡黠。
言昱安眉头微蹙,琥珀色的眸底压着一丝疑惑,“我听说,你邀约赵家小姐与你结伴回京?”
他视线微微垂落,瞥了眼陈英白皙纤细脖颈,想起那夜,她在他身下娇喘连连时的模样,心中便是一紧。
薄唇紧抿,仅一瞬间,便将心底泛起的薄欲压制下去。
陈英没有回答,纤长卷翘的长睫轻轻颤了颤,在眼睑下方落下两弯月牙形的浅影,她手指缓缓蜷起,指骨用力,指尖深深扣紧掌心,强自镇定下来。
“你当真愿意随我回京城?”言昱安朝她走近,捻起她额间散落的一缕发丝,将它别到耳后。
“是,我想通了。”陈英下意识别开脸去,掩饰住心底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