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无晓只一掌轻拍在自家师弟的后脑勺：“再看，再看夜游神今晚就到你被窝里去了。”

孙随早被他唬惯了，一时听到这样的话也并不害怕，低头随手在地上捡了根干树枝杈子，在地上写写画画。

“大师兄，咱们今晚回去吃什么？”

游无晓看了看天色，问他说：“你想吃什么？”

孙随用树枝子在地上画了一颗并不规整的鸡蛋。

“做虎皮鸡蛋吧，你做的虎皮鸡蛋最好吃，比师父做的好吃。”

他话音才落，女侍已着两小厮牵着两匹枣红色的马儿出来了。

游无晓和孙随即刻不再蹲了，堂正着站起来，又拿出一些才来时候的气派。

那女侍还笑吟吟递上了一包银钱，话说的圆满：

“太爷叮嘱过了，不能叫两位白跑一趟，这些还请尽管拿去，可莫要推辞，还望全了我们太爷一番心意。”

不推辞是不行的。

游无晓象征□□拒还迎了一番，最终自是将那钱袋接在了手中，无形之间轻轻掂量上那两下，便明白这钱袋自是有着不小的分量。

拼着命跑来这一趟，不收白不收。

简直没有不收的道理。

他把钱袋挂在腰间，又抱拳冲门前相送的女侍作别，而后扶着孙随上了马背后，自个儿也一个利落翻身上马，隐约显出一点阔厉的宽背轮廓。

他回头看孙随说：“虎皮鸡蛋等明天回去再做，今晚至多能在高崖酒家落脚。”

眼下天色已晚，走晋槐岭愈发危险，再说事情也已经办完，岂有放着好好的绕岭官道而不去走的道理？

孙随对此并无异议，立马驾驭着缰绳跟了上去。

他们常在山上待，其实并不常骑马，但游无晓的马术却算得上是师兄弟里面数一数二的好。

不过一路上又无言放慢着速度，因此孙随可以很轻松地跟上来。

“大师兄，你有没有住过酒家顶楼的天字号房？”

“没有，你想住？”

“不想，只是很好奇。”

游无晓淡眸流光一瞬。

他知道些别的。

比如知道孙随一向有着比天字号房更加感兴趣的东西，他决定今晚就满足他的心愿。

天上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逐渐露出一点太阳的轮廓来，从斜西处一点一点慢慢靠近山巅，染出一片金晕来。

而在山巅之下，这一大一小两位少年，策着两匹马相距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不再讲话，朝同一个方向俯身奔去。

“天字号头牌房来一间。”

高崖酒家的大门已被推开，一前两后三道身影正佩剑站在那里，一点风雪侵入浸染在门内的几块松木地板之上。

“公子年纪小小，最要珍爱生命，可不要太大的口气呦。”

柜台后正站着这酒家的老板娘，她放下手中的账本，身着粗布麻衣，却偏偏生了一身媚骨天成，此刻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正瞧着三位新来客之中那位领头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的脸戴着遮眼的半扇古朴面具，外披一件避雪兜帽大氅，嘴角稍稍一勾，将腰间的钱袋扯下扔在柜台之上，发出“哗啦”一阵轻响。

他一出手便如此阔绰，震得老板娘一双含笑眼愈发弯弯，伸手就要去掂量钱袋的重量。

孰料下一秒，一支剑柄不轻不重横插过来，将她的手就这么摁在了距离钱袋不过半寸远的位置。

但凡南方有些名声的老少在这里，就算仅凭着这把剑柄也能认出这把剑正是招摇。

不过剑柄的主人正有个比剑还要响当当的名字。

姓落，叫长明。

落长明勾笑：

“为商之道，讲究一个钱货两清，你想收在下的钱，却不说清货与命之间的关系，没有这样做生意的道理。”

老板娘闻言突然大笑一场，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一阵儿才收了场：

“讲道理？好，我便与你这小公子讲讲道理。”

她嘴上这样讲，却仍没有将抓着钱袋的手拿开，任由那剑柄抵着，只声音婉转几回，叫听她讲话的人活像在什么不大正经的销金窟里走了一遭。

“小公子若是想入住‘天地玄黄’里‘地’‘玄’‘黄’，那都好说好说。”

“可唯有这‘天’字号，只有一间而已，如若想住那可是要签生死契状的。至于这住不住得进去嘛，也全凭你自个儿的本事。”

她话音方落，便有另外两道人影动了动。

落长明伸手拦下。

自始至终以来，无论何时何地，够有资格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影，自然除过金岁与玉岁之外，也不会再是别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