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没问题。不过赵大哥,你的茶在另一只手侧。”
赵才翔抱歉地笑了笑,转向端起自己的茶喝了起来,好像刚才是真的不小心端错了一样。
看戏的落长明显然没有想到,最后这把火竟然烧到了游无晓身上。
直到他独自躺在榻上,望着帐顶走神的时候,才意外地发现,自己就算没喝茶,也一样睡不着。
另一侧,屋内通明,烛火未熄。
游无晓指尖正夹着一枚黑棋在旋转,不过是走神片刻,却已被对面执白棋的赵才翔逮了个正着。
赵才翔展颜一笑,干脆将手里的白子撂回棋篓,单手撑着下巴望向对方,恰棋案旁灯花炸落,带起一片暖色氤氲。
“在想什么?”
游无晓兀自回神,手中停下了旋转棋子的动作,慢悠悠朝着棋局一点落下一子。
“没想什么。”
赵才翔这回并没有开口,伸手将他刚才走出的一步黑子移到了正确的位置,方抬眼笑言:
“如果是为了这次柏樱丹的事,那大可不必担心。”
众人还在堂前聚着的时候,兆丰年已经全须全尾将事情同赵才翔讲完了。
赵才翔当即便有了主意,觉得他们几个少年擅自前去,未免太过冒险,侥幸逃出来的兆丰年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于是他提议,反正那些大炼丹炉一时半会儿也挪不走,不如由兆丰年手绘出大概地点,再由赵才翔出面报官,暗线里由捕快乔装打扮潜入目的地,探查消息、做实证据,明面上再由他官府同去剿灭。
落长明当场驳回:“报官还要批章程,一批就要耽误时辰,更别提那王乡绅之前还在朝中做过官!在兆丰年出逃以后,难保王家人这两日不会先将那些孩子转移阵地,亦或是图省事全埋了,这样无法保证孩子们的安危。”
赵才翔寸步不让:“葭老四,做事之中牺牲本就是在所难免,你要顾全大局。我不知你为何对这件事这样上心,但你要带着他们去跟你一起冒险,几乎等于白搭了几条性命,是万万不行!”
一场争执下来,几乎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落长明最后独自去了客房,连平日里最注重的体面也不顾了,一张脸臭成拽八万,看着心情似乎差到了极点。
总之,游无晓自开始下这盘棋开始,脑子里一直是他那张拽八万的贵脸,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此时橙金色的灯花再次于半空中炸落。
“赵大哥早点睡,”游无晓推开小棋盘,站起身就要出门。“我去看看他。”
赵才翔起身半拦,沉眸低垂。
“眼下天色已晚,他一定已经睡下了,你这时再去岂不是叨扰了他。”
又来了。
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游无晓心里有些不适,却捋不清头绪,找不明白原因,不过他一向心里想的不往面上显,只缓缓推开眼前人。
“你不知道,他娇气的很,出来住又总是认床,前一阵儿病刚好不久,身上又带着伤,总之哪里都娇气,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赵才翔最终还是没能将人拦下。
毕竟他不娇气,不生病,不认床,还能有什么理由将人留下呢?
现在室内已经空了,棋盘上还摆着刚才那一局未完的残局,赵才翔全然不去看它,只站在窗边,从缝隙间看向院中那一抹逐渐远去的身影。
“公子何必执着拉他入伍呢?依属下看,他与公子道不同。”
他身后忽然想起一声、一声棋子落入棋篓的声音。
是有人在清理盘上残局。
赵才翔没有回身。
“你不懂。”
他永远也忘不了冰冷雪堆里的那一场拥抱,温暖、缱绻,让人永远充满依恋。
并非是几个月前被困雪山里的那一场精心策划,而是小时候两人还同在赵家府上的一次偶然。
那时落麟虹已经陨落,江湖动荡虽然平息,却仍有余震,赵家在这场余震中被人牵连陷害,他爹当朝大将军一时荣誉脱身,锒铛入狱。
彼时赵才翔年幼,独身支撑偌大一个赵府,府中人盗的盗、逃的逃,没几个人肯将他一个小孩子放在眼中。
直到他俯身捡起一把匕首,杀掉了一个人。
那人原本正准备去偷他爹的剑,那是一柄当世名剑,不仅因为它是欧冶家唯一一个年少成名的外姓天才铸剑师伯云归的大作,还因为他是赫赫有名的赵大将军的手中剑。
拿出去卖,倒是也能卖个极高的价钱。
赵才翔冷着一张小脸,匕首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先看到了走廊尽头的陌生小孩。
是游无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