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一直躲着自己,那她干脆去找他。
当然,临走之前,景云歌还不忘给呼呼大睡的苍北辰也留了小半锅粥,放在炉上温着。
……
景云歌才出门,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苍定野。
苍定野才从校场回来,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脸色也不太好。
副使裴观也在,闻言挑眉,“她要来?”
苍定野没有回答,转头对暗卫道:“知道了,保护好夫人。”
暗卫告退,裴观立刻道:
“不能让她来。你们成婚四年,她拢共来过两次,哪次不是把你折腾得半死?”
他端起臂,用那双剔透漂亮的玲珑眼,恨恨将苍定野上下一打量:“你有几条命给她造作?”
苍定野抿唇。“她失忆了。”
“失忆?”裴观嗤笑,“她那么狡猾,谁知道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失忆?苍定野,你自己想一想,她骗你的次数还少吗?如今她兄长落魄,说不定她正要借此利用你!”
裴观越说越激动,“我告诉你,她和她哥一样,骨子里精明着呢!四年前,她们兄妹俩为了救凌沧时差点害死你,难道你还没长教训吗?”
苍定野垂眸,睫羽掩去眼中情绪:“云歌是真的失忆了。”
“……你还替她说话!”
目光扫过苍定野毫无生机的腿,他的声音放软几分,“……你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看到好兄弟病容愈甚,斥责的话到嘴边,竟然一句也讲不出来了。
裴观的胸口起伏片刻,不待苍定野再说什么,干脆收拢起桌案上的文书,“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内室又静了下来,苍定野叹了口气,疲倦地合上眼。
……云歌。
眼前浮现出少女那双噙了泪的凤眸。
水光潋滟,有刺骨的恨意与失落隐藏其后。
他从未见过那么冷的眼。
下意识握紧拳,苍定野的心头一阵刺痛。
等她恢复记忆,发现他趁着她失忆与她亲近,一定会更恨他的。
心绪牵动,意识又昏沉起来。
府医说得没错,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再来节度使府处理政务。
事情也早已安排下去,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亲信,能力可靠,并不会出岔子。
可是他不敢留在庆国府,也没有办法面对如今的景云歌。
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格扇被人悄悄推开,海棠香气浮动,传来一把猫儿似细细的声音,“苍定野?你在忙吗?”
是景云歌来了。
苍定野正要睁眼,就听到小姑娘讶然道,“哎?睡着了?”
接着,温热的小手轻轻放到他的额头上。
景云歌小声嘀咕:“也没发烧呀……”
苍定野犹豫了一下,决定继续装睡。
按照他对景云歌的了解,小姑娘定然会觉得无趣,放下食盒就走了。
没想到,景云歌站在书案旁思索片刻,竟然趁机大胆地观察起他来。
先是轻轻摸了摸他眉骨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见苍定野的呼吸依旧沉滞而平静,景云歌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先是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右手的虎口,从前长着剑茧的地方。
又把手指按在腕间的脉上,煞有介事地摸着他的心跳。
还稍稍扒开他的前襟,似乎是看到了身上的旧伤,小姑娘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又悄悄把衣襟的皱褶抚平。
……然后,那双手就开始慢慢下移。
苍定野装不下去了。
他受伤的位置高,胸口以下没有知觉,保不准景云歌会胡乱摸到什么地方。
轻咳一声,苍定野慢慢睁开眼:
“云歌?”
景云歌正饶有兴趣地研究他腰间的蹀躞带,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正撞进苍定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
动手动脚被抓个正着,景云歌有点尴尬,嘿嘿一笑,“夫,夫君……”
说实话,她有点怕如今的苍定野。
眼前的人比记忆中更加冷肃成熟,双眸永远都如同一潭死水。
苍定野看出她眼中的畏惧,心头酸涩,正欲开口让她回去,却听到小姑娘鼓起勇气,磕磕绊绊道:
“我、我今天穿了你给我买的裙子。”
她说着,拎起裙摆,像小时候那样转了个圈。
裙袂翻飞,吹皱心池春水。
苍定野怔了一下,才认出那件襦裙。
彼时,他们才成亲不久。
他满心欢喜,为她买了许多衣服首饰,几乎见过长安城所有的绣娘,跑遍所有绣楼。
可最后,那些衣服都几乎被她命人退了回来。
她恨他,所以连他送的东西也厌恶。
只是她都忘记了。
见苍定野不说话,景云歌有点心虚,把手背到身后,揪着衣角不自在地搓来搓去:
“呃……不好看?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换回从前的衣服。”
“……没有。”苍定野回过神,“很好看。”
比他想象中,她穿上的样子,还要好看。
他本以为没机会见到了。
景云歌高兴起来,绕到桌案对面,打开食盒,把一直温着的粥拿出来,“听说你还没用早膳,我特意给你煮的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