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有时寒于深冬。
山里日头不足，稀薄的阳光很快撤去，气温跌的极快。刘教授和陆闳早早准备，去隔壁土房歇息去了。
光好似恒定，此端暗，彼端起。旁边屋子的光线透过窗上薄纸，形成自己这间屋子地上的道道光栏。
屋外寒风呜咽，屋内反而陷入空洞的静默。时间稍久，人便在这种静默中被繁复心绪纠缠，直至意念碰撞出回响。
他缓缓阖上眼眸，此时格外清晰意识到：我现在是裴宁了。
"系统，"裴宁合着眼，心底轻声问:"原来那个裴宁，去哪里了？"
系统答:【或许死了，或许还活着。】
裴宁:"或许？"
系统:【以这个时代里名士流行的思想来看，死生同一，彭殇与齐。死亡和新生是一致的，长寿与夭折不分彼此。繁衍，新生，死亡，传承，这是人类的宿命。他只是进入这个循环而已。】
听完系统的解释，裴宁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冷了下去。他有点不冷静的想，他永远也不会认同死生同一这种观点的。因为死亡就是死亡。
"既然死生同一，长寿和夭折都能一样了，想来世界的起始与终极也不过是它必然遵循的规律，你又何必强违天命去改变呢。你既然是气运或者什么规则之类的东西衍生出来的，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或许是因为不冷静，他就想和轻描淡写讲哲学的系统杠一杠。彭殇与齐……哈。原身十六岁结束生命是事实，记忆里那些路边饿殍，林间孤魂也是事实。
系统的情绪始终平稳:【因为个体性命不能和世界做类比，请宿主不要模糊语境和混淆概念。世界和世界是不一样的，我们所在的世界仰赖气运，自然灾难会随着气运的削减而增多，而气运主要来自人类。这和宿主所在世界的情况不一样。当气运衰退到危险值时，会产生如我等存在进行调节，我的产生就是顺应规律的一种表现。】
没想到听到这种惊天秘密，裴宁有点回不过神:"人类自己决定自己世界的命运，你们玩的还挺野啊？"
怎么说呢，人类把自己造成这样，那还真让人不觉得奇怪呢。
"不过你是不是太随便了点？你们世界要完蛋了啊！随便路边捞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系统:【无妨，手段不会只有这一种。随便拉一个人也只是因为……】因为那边的世界意识让他随便找一个。
卡顿一瞬，系统接着道:【因为需要人类自己挽救自己，你只是一个媒介。】
媒介裴宁叹了口气，心情却没有表露出的那般忧愁。手段不止一种么，该怎么说，他心里的抵触情绪确实消散了一些。
"为什么我能看到裴宁的记忆？有时我还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就好像他还在这里。"
系统突兀笑了笑，用他的机械音。笑声听得裴宁心跳过速一瞬。
【你因此受惠，所以心生愧疚了吗。】
裴宁冷下脸:"你什么意思？"
【没有世家子弟身份，你要如何活下来，并且达成我要的？……不要那么生气，我只是选了将亡之人，然后把你的魂魄投进去罢了。或许是他神识未散，在我构筑屏障抵御恶念侵袭时留了一部分。这样也好，省下我时刻提点你不露破绽的精力。】
裴宁沉默以对。
过了片刻，他问:"你要我扭转颓势，恐怕比登天还难。我可是学过历史唯物主义的，知晓杰出的人物只是看清了历史发展进程，并抓住机会，顺应进程，做出有利天下的积极推动的事。这使他们青史留名，但不能就这么轻率的认为人可以改变历史。"
"况且，我连个人物都算不上，更不用说杰出。"
系统:【你不用妄自菲薄，而我也不会将大山压托于尘埃之上。文脉的衰落只能另一文脉来搭救，世界的末路终需同级伸以援手。配合我做撬动气运的银针，剩下的自有我去做。】
裴宁闻言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自己卖给你，我的同胞可不是。这方面我可做不了主，也不会同意。"
系统预料到裴宁不会轻易松口，还是想要询问原因。
裴宁想了想，说:"他们与我有关，仅此而已。"
系统不太理解。他形成意识没多久，对人类的情感还很陌生。在他的认知里，人会因为高尚做高尚的事，因为卑劣做卑劣的事。但裴宁的表现既不高尚，也不卑劣，在他观察里对方甚至带有一点对人类的冷漠，远不如刘教授温善。
但裴宁还是发出如此言论。系统发现，自己很难推演出对方会做出的选择。
人类都是如此复杂吗？
他遵照了那一位的建议拟化成这个形态，但也毕竟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没有庞大的数据库可查阅。系统于是带一点谦虚的记下这句话，并轻飘飘转进下一个话题。
他寄托在这个人身上，就如隔壁屋子谈论的那样，接下来要开诚布公？应该是这个词，据说这样有利于合作。
秉持这样的念头，系统开口:【我需要现代人给这方世界带来新鲜活力，你觉得以什么方式好？】
裴宁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裴宁:"……你是怎么考虑的，这真是个特殊的想法呢。"
因为他的语调异常温柔，以至于此刻的系统没听出这是一个现代人对甲方的委婉讽刺。
系统甚至有一点高兴，说：【你的世界已经走到一种更文明先进的状态，我想让那里的人集体穿越一下，对改变这里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裴宁:"你的意思是，你想让那边的人大量的来到这方土地，借此恢复秩序，接续文脉，对吗？"
系统:【在我的操作下，他们回去后只会觉得大梦一场。】
裴宁:……
裴宁:"我就问一句，你考虑过后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