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裴宁咬完饼问孔昭什么时候下山,孔昭说事情基本了结,雪停后再一日就走。初春虽然冷,雪和冰是站不住的。雪停后一日光景路面就可以露出来。山岩壁滴滴答答,地上汇聚成极小极小的溪流,横穿山路,从另一边流下去。
裴宁和孔昭跪坐在马车上,耳边尽是这样的清脆声响。
空气清冽至极,吸进鼻腔里有一股莫名的甘甜气息。裴宁靠在马车一角偷偷缓解腿痛,垂眸看眼前悬浮的光屏。
上面新开辟一个框,是留言板。
系统说玩家基本上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他要全身心去搭建游戏骨架,没有办法及时回应。
系统说宿主可以把疑问和需求写在留言板上,他运转间歇会看,也会在上面留言回复。
系统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宿主一个人努力了,他会晚一些回来。
裴宁问,是因为气运不够吗。
系统说是,他本身也是气运的一种表现。在玩家没有正式改变这里前,气运都是入不敷出的。
裴宁了然。很快系统不再说话,他试探性的在留言板上写下第一句话——我会照顾好自己。很快的,留言板上有了新回复:好。
就像是两个网友网聊,他有点想笑,用自己的权限把留言板编辑一遍,正式命名成聊天室,还给自己和系统都取了名,增加了头像和聊天时间。系统的头像是一个像素机器人,他设置的。他自己的头像就是玩家个人资料里的默认头像,一卷竹简。
裴宁收起光屏,微微掀开棉帘,从马车壁上的小窗口看外面风景。黑的山,冰的河,暗绿的树叶挤满山坡。群鸟飞在灌木里,竹子刺破束缚,高且直的随风婆娑。
但还是有人。他听见隐隐约约的山歌在响,也看见树林掩映下零星露头的草房。
充满刚健古朴气息的山景好像是在告诉他,即将进入到那个社会也是这副模样。野蛮与文明并存,到处都是‘黑’的山和‘冰’的河。
他把身上的斗篷裹紧试图抵御来自灵魂的战栗寒冷。自从他接手部分权限后就是这样了,时不时感到战栗,同时这种冷不能靠外界改变。每二十四小时,也就是一个自然日气运值会掉两点到五点,如果剩余的气运值,魂魄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裴宁猜气运值显示的就是他身上屏障的数值,太低的话恶念就会趁虚而入。经过他亲身体验,最低值应该就是五。至于过程,真是不提也罢。
他觉得自己贴孔昭身上蹭气运值的样子特别像聊斋里女妖精吸书生元阳。虽然掉节操,但真的太痛了,痛的他差点失去理智。
还好孔昭给力,被他扶着时光屏上气运值缓缓上升,越过五之后疼痛消失了。
裴宁看着光屏上只剩十二的气运值,缓缓叹气。
谢谢,紧迫起来了。
孔昭把他送到家门口,叮嘱裴家老奴几句接着赶路。裴宁披着孔昭友情赠送的斗篷站在自家小院门口,一时间恍若隔世。
清伯特别高兴,拉着小主人左右看看,眉开眼笑。
“我就知道郎君会没事!您受苦了,快来院里柚子叶洗手去去晦气。”
裴宁跟着他走进来,看着清伯把侍女指挥得团团转,忍不住莞尔。
不得已他开口制止道:“清伯莫要忙累了,我不在这些日子大家也是担惊受怕,您与他们都歇息去罢。”
清伯:“也要有人服侍郎君沐浴用食,把郎君安置好再让他们歇息。”
一想也是,裴宁不再阻拦,跟着侍女走到洗浴的地方。他打量一下,发现还可以,就是个密封很好的屋子,有架屏风把屋子分割成两半。透过竹制屏风能看见那边有个大木桶,有人正往里注水。水蒸气雾蒙蒙的,把屋子也熏暖了。
不知道他们往水里放了什么,水雾里多了点花草香的甜。
屏风这边是一张榻,裴宁在侍女的示意下躺了上去。有人搬来木架,木架上有铜盆,高度刚好在脑袋下面。侍女一手托着他的脖子,另一手撩水清洗。不知道水里泡了什么,有一股子复杂的香气。
被人这样侍弄裴宁很不自在,他安慰自己就当在发廊洗头了。
侍女洗的很仔细,当然也因为土匪窝基本上没有什么条件给他洗,头发的状态实在是一言难尽。冲洗干净后,新来一个侍女提着水壶往下匀速倒温水,侍女拿篦子和着水流给他一点点梳头发。好在没什么虱子,不然一个还算爱干净的现代人会发疯。
篦完头发,头发被细软的布仔细擦了好久,擦到半干侍女才收手,这时候裴宁已经摇摇欲睡。
“郎君不能睡在这儿,会得风寒的。”
被摇醒,他晕晕乎乎的被带到木桶旁边,一双纤纤素手摸上自己的腰带。裴宁要素警觉,一个激灵就醒了。
他抓着自己的腰带,尽量冷静吩咐:“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来。”
侍女称“诺”,安安静静都退出去了。
裴宁长舒一口气。
刚才那侍女有十三四岁吗?造孽啊!
仗着屋里没人,他快速把自己扒干净,不甚雅观的踩着小木凳爬进浴桶。热水漫到脖子时,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太香了,裴宁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致力于把自己腌制入味吗。
但不得不说,泡澡真的太爽了。他快乐的左搓搓右搓搓,趁着水没冷赶紧爬出来,草草擦一擦,套上放在一旁的干净里衣。
“郎君沐浴完毕否?”门口有侍女询问。
裴宁:“已毕。”
侍女推门而入,回身仔细掩好房门。她趋步款款,拿着新衣把他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看着侍女还想再给他披上斗篷,他十分抗拒:“足矣,臃肿成球了。”
侍女低头浅笑:“郎君仙姿玉质,怎会成球。”
嚯呀,裴宁的侍女也会用成语,就是这逻辑不大通。球就是球,裹这么多衣服他只会变成个仙姿玉质的球。
看他实在抗拒,侍女放下斗篷,拿起一顶帽子:“发湿,姑且挡挡寒气。”
这个裴宁接受了,毕竟他也不想头疼。这样全副武装,只为从浴房转移到他自己的卧室。
毕竟独居,裴宁院子不算大,北面正厅,正厅左侧是书房。卧房在东厢,西厢没有造屋,而是种了几棵花树,树下是精心打理的花卉。树与花丛中间隐隐有小路,中间是座小凉亭,夏日读书累了,他就坐在亭子里看花看景。
院子里没有养动物。清伯本来想养头牛,方便自家郎君外出用的,被裴宁给拒了。不说养牛买牛的花销,他一年到头确实没什么外出的需求。宅男一个。
他记得除了清伯自己还有三四个侍女小厮,清伯替他守门口,故而住在离门不远的屋子,其他人都是住隔壁。
对,隔壁也是他的,在院子西边有道小门可以直通过去。这些侍从每日晚上留一个人值夜等候差遣,其他人都会回去睡觉。
裴宁歪在榻上烤火烤头发,在暖洋洋的热度里眯起了眼。既然院落安排的妥帖又精当,为何非要一个失恃失怙的少年孤身独居?难不成正像他胡诌的那样,怕他克亲害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