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漾的喊声把宿舍里的几个人吵醒了,男生们翻来覆去发出声响,有人带着睡意含糊地骂了一声:“大半夜的,有病啊!”
不过也没谁下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年人正是睡不醒的时候,宿舍很快又安静下来,少年们被集体拖入了梦乡。
阳台上也安静了片刻。
周弦柱隔着一点距离,歪着头静静地望着他。
似乎是在思索。
最后他认输一般地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应该瞒着你我死掉的事,不要生气。”
什么?
李漾抬起头来。
“其实是因为我死掉的时候样子不太好看,我怕你不喜欢。”
“而且我也觉得,我还是以前的样子比较好看。”
少年向前弯腰,笑眯眯的:“你应该也很喜欢吧,要不然怎么会同意跟我谈恋爱呢。”
他在说什么。
李漾简直理解不了。
“唔,还是说你在为我的死亡而悲伤吗?”
“不要悲伤,我还在你的身边,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男生灿然而热烈地笑着说。
李漾一点点蹲下来,就像是被少年的话砸弯了脊梁,他鼻翼急促地翳动着,细白的手指捂着耳朵。
“走……走开。”
“走开!”
少年停了下来。
低头望着他,神情像是又思索了一会儿。
最终无奈地妥协了:“行吧,我知道了,谈恋爱是这样的,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摩擦。”
“吵架也很正常。”
“那我给你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吧,宝宝,我还是希望你跟我谈恋爱能够天天开心。”
单薄瘦弱的躯体依旧蹲在地上,李漾依旧捂着耳朵,他感到头顶的发传来轻柔触碰,似乎是有人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
周弦柱温柔的轻声随之传来:“我给你两天时间,怎么样。”
“我很好吧?”男生笑着说,“阿漾。”
说完这句话,阳台随即重新恢复了寂静。
李漾在地上蹲了很久,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阳台已经没有了周弦柱的身影,宿舍的门依旧从里面栓着,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他就这样从阳台上消失不见了。
虽然已经知道他是鬼,但看到此情此景他还是忍不住冷汗潺潺。
两天时间能做什么?
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校运会倒是结束了,大家又回到日常枯燥的课程中。
班上少了几个人,住院去了。
有一个男生伤势没那么重,脑袋包着纱布来上课。
李漾一眼就认出来,他是那天几个男生中的一个。
他不用问,也不用猜。
班级里的事情都不用风吹,很轻易就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只是旁人都以为是意外,李漾却知道不是。
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还是根本没有为什么,只是看他们不顺眼。它到底为什么这么随心所欲?
李漾无法不感到恐慌。
他思考过现在该怎么办,但是没有定论,他犹疑不定。
他该向姑姑求助吗?告诉她的话说不定会有用,她应该是会请高人来超度周弦柱,顺利的话应该还能找到李凯的下落。这样一来,他也就不用忍着恐惧跟周弦柱相处了。
可是,他又拿不准,周弦柱害过人,它害了李子扬和李凯,姑姑肯定很恨他……那周弦柱会不会直接被她请来的道士拔除?会不会无法投胎,直接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他品品这个词,一阵颤抖。
……不管怎样,他还是不希望周弦柱灰飞烟灭的。
而且,如果他把这一切告诉姑姑,姑姑就会知道一切坏事都是因他而起了,姑姑会怎么看待他,她会不会也恨起自己来,她还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和他说话吗?
李漾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指甲被他啃得坑坑洼洼的。
他脸色青白,身形瘦弱,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该有的活泼朝气。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什么都没听进去,耳边只有自己啃指甲发出来的刺耳的声音,满脑子胡思乱想。
要不要换个人求助?
周弦柱的爸爸妈妈?
如果他们知道周弦柱的魂魄还没去投胎,应该会想办法送他去投胎吧?他们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周弦柱……应该多少也会听他们的话吧?
感觉可行。
他只是个平凡的少年,不懂鬼神之术,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向别人求助。
他拿定了主意,打算下午放学就去周弦柱家里找周弦柱爸妈跟他们商量看看。
他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早知道上次留一个了。周弦柱爸妈不常在临水县,他不确定去了能不能找到人。
下午放学,在去周弦柱家里之前,李漾先去了食堂吃饭,填饱肚子再出门。
他挑选了食堂的一角坐下,这个点食堂基本没有单独的空桌,他是跟不认识的同学拼桌。旁边坐了三四个人,对面是个空位。
他的指甲被啃得光秃秃,拿勺子吃饭有点疼,一用力,指甲边缘坑坑洼洼的血痂又重新溢出血来。
还没吃两口,面前空位有人坐了下来。
洁白的校服,没有餐盘。
对面伸过来一只漂亮的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明显却不突兀。
李漾的手被捧了起来。
“怎么把指甲咬成这样,肉都漏出来了,疼不疼啊?”
李漾一愣,猛然抬头。
坐在对面的人果然是周弦柱。
他猛地把手缩回来。
扭头四望,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他们的脸看起来遥远又扭曲陌生,就像是和他们处在不同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