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卓瞧着这只钗细细打量,颇有些犹豫,“这....”
“我这儿可有当时买钗留下的书票,徐掌柜可不要不认啊。”说着我从怀中拿出个折叠起来的票子,里面隐约可见‘祥源柜坊’这几个字,其余的全看不清,徐卓的眼儿滴溜溜转得更厉害了,半晌说到,“没错,这就是我们祥源柜坊曾典卖的抵押之物。”
“胡扯!”我厉声道,“这是两日前陛下圣旨命我入宫时,皇后娘娘所赠的金钗,所有赏赐之物在我靖伯姚府皆有名册,大人可随时去查。这书票也不是什么买钗后所留,而是当日我见你翻找记录之时,碰巧看见一本册子之上压着轩启盛拆借后的书票留存,顺手带了出来。”
这话儿一落,四妹妹当即抬起头来,“给我看看。”说着她便从我手中夺过这书票,上下打量后哭笑着站起来,道,“没错甄大人,民女是商人,对商业上的流程十分熟知。似一千两这样的借贷已属大额,大禹的每个柜坊都会留存两份文书记录,一份是记于账本之中以作官府查阅之用,另一份则是用此种难以被水浸润浇透的纸和墨所记,而后将其放在匣子之中,每月份初或者底交于主家。”
说着四妹妹又跪伏哭诉起来,我怕她伤心过度便一同跪下扶着她,“大人,民女原本是极其相信这畜生所言,不仅给了他一千两用以还债,还预备与他结亲的,可谁料他知晓民女明晓真相后,居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婼太妃相护,明日即可许得圣上明旨,若非圣上明察秋毫,反将其许给永安郡主,只怕民女就要被他们家吞食入腹了!”
“呈上来。”
官差接过那书票递给甄大人,他瞧完之后当即怒拍惊堂木,言,“好一个轩家,拆借款项贿赂考官,科举舞弊在前,欺骗女方诈取钱财骗婚在后,居然还有脸到京兆府报案!”
“大人。”轩夫人慌乱地跪了下来,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虽然,虽然,虽然我儿确实混蛋,但是他靖伯姚府确实恶意悔婚,而且靖伯姚府贪污是真的呀,程四公子亲口与我们说,前些日圣上将他父亲召去时,他已吐了口,那递上的名册之中,便有靖伯姚府之名啊!”
“圣旨到!”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当官差分开百姓们,打开栏杆之时,我见到那人一身太监服饰,眉宇高挑,紫黑的双眸中含着精明,那脸皙白如纸,走动之间平稳但又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堂上。他的右手,正高举着圣旨。
随着甄大人从堂上下来跪伏在地,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下了,那人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靖伯侯安闵怀贪污巨额军饷,搜刮民脂民膏,上愧对皇天,下愧对百姓,实难忝居伯爵侯府高位,因其女大义灭亲呈证据册书于上,特念君臣旧情,免其及家眷死罪,家宅财产除子女所有以外,尽数充公。从今往后其三代子女皆不得走仕途之道,其二女安拂夏聪明灵慧,善解人意,朕心悦之,特旨封为才人,两日后入宫。”
眼瞧着甄大人就要跪拜下去谢了,那人笑着说,“甄大人别急,还有另一份呢。”
我撇眼瞧去见他将圣旨递给左侧的随侍,从右侧那随侍的盒子中拿出另一份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谏议大夫轩彧教子无方,纵容其子贿赂考官,败坏朝堂风气,丧失朝臣胫骨,不配忝居谏议大夫之位,现褫夺职位。其子轩启盛科考舞弊,为人毫无诚信,不能作朝中能人之储备,现夺去其新进登科之名次,并流放西南三百里,往后不得入京不得入仕。”
“谢主隆恩。”
我扶着四妹妹与众人一同站起时,抬眼便瞧见母亲和三妹妹在栏杆外焦急地看着我们,还有父亲,他站在二人身后一同望着,两鬓斑白,那面容似乎多了几分憔悴,可眼神却亮了许多。
“甄大人,陛下圣旨我已宣读完了,这剩余的该怎么罚便是您说了算了,宫里还有许多事儿呢,咱家先回去了。”
甄大人赶忙道,“允公公赶紧去吧,小余,送一下。”
被点到的官差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门,而我听到他的话儿时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先前到府中的那位,被父亲称作陛下身边太监总管的允公公。
人走后,甄大人望着瘫软在地上的轩夫人道,“来人,将轩夫人重打二十大板再抬回府,以示惩戒!”
“大人,不要,饶了我吧大人!”
击打声和求饶声在后头响起时,周围人已散去,而我则带着四妹妹出去同家人团聚,见着父亲便问,“父亲,你还好吗,在宫里有没有收到我为难?”
“陛下的责骂是不少,不过这些都是为父应该承受的。”父亲言,“好在,虽然官位没了,咱家四妹妹有能耐,往后还是不愁吃穿的。父亲老了,就跟着你们享享福吧。”
众人边说边上了车马,走了半晌我忽觉这路线不对,“咱们不是回府吗?”
“原先的靖伯姚府已被金吾卫查封了,咱们回不去。不过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先去一趟安居阁,那儿是交易宅邸的地方,咱们买或租一趟便是了。”
四妹妹接上母亲的话头,“不必了母亲。我早早就在长安有几处住所,往日是拿来出租的,正好有一套比较大的还没租出去,这些都是登记在我名下的,应该没有被查封,咱们到哪儿去住吧。”说着她朝外喊道,“师父,去长庆街西巷。”
“长庆街西巷?”三妹妹讶异,“那可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段啊,四妹妹,你原来这么有钱啊。”
四妹妹笑着与她打闹起来,而我则陷入了沉思。
前世父亲一直没有承认贪污,唯有在牢狱之中跟我说过,他曾被程岳阳拉下水,贪污了银两打点一事。那日陛下告知我有名册这件事时,我仍抱着侥幸心理,后来看了名册,里面确有父亲所记自己贪了一千五百两。
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么父亲此次被圣上夺职,许就是因这一千五百两的缘故。而三妹妹如今并未中毒,之后的五百两黄金,或许不会再出现了。可父亲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宗正丞,贪这一千五百两是作何用呢。
“二姐姐,你看。”
三妹妹将我从沉思中唤了出来,我循着她眼神瞧去,程府门前有不少围观的人,依稀可以看清程岳阳他们被上了镣铐锁链,那群压着他们的人,身穿轻银铠甲,自冠到鞋之上均有狮虎纹绣,随身的长刀刀鞘都是鎏金的,满长安,只有金吾卫的人有如此富贵了。
“当初他欺骗我二姐姐,如今我二姐姐都要入宫做才人了,他们却身陷牢狱,真是报应。”
三妹妹说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前世被程岳阳暗害之时,这种画面不知在心底想了多少遍,可是如今瞧见了,却是心境复杂。程家家眷甚多,从上至下该有上百口人,过了三年了,前世其中有大半年我都被关在宅子里,许多人都瞧不清了,可程岳阳那边的人口我还是能瞧清。
“1,2,3,4,5。”数到第十的时候,我忽觉不对,又重新数了一遍,还是不对。程岳阳房里没有妾室,算上奴仆使役,应该有九人,而他是双生子,这件事在长安闹得如此大,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眼下都要入狱查封了,金吾卫却只抓了其中一人入牢狱,那么另一人呢,是陛下自有办法分辨这些事儿都是谁做的,还是说,有什么缘由将其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