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郑重点头,父亲才将原委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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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彼时我与你母亲刚成婚,便有个男人寻上门来求庇护,你母亲本想搭一把手,却被我制止,第二日晨起京兆尹府接到报案,说有人倒在了长街之上。
原本只是不愿救人,却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先帝的亲妹妹,也就是如今陛下的姑姑,祁阳长公主的爱人。他本是受先帝密令,去西北巡察有人私招兵马,密谋不轨之事,却在归来的途中遭人所害。
祁阳长公主与他情谊甚笃,认为他不仅是因被人谋杀不敌而死,更是因敲遍了周遭民户,都无人肯施手而死,在她眼里,杀人者是主谋,其他人便是帮凶。她想为他守孝三年,先帝却不愿,转而将她许配给了当时的禁军统领伍承安。
伍承安原有的正妻因此降为妾室,二人婚后不睦,邻里皆能听到吵架打砸之声,后祁阳长公主砸人时失手,将伍承安的脑袋砸出了个洞。治是治好了,但从此不能行武,为了消减伍家的怒火,先帝许了伍承安一个承平大将军的虚职,令其二人和离,并将长公主禁足近十年。
三年前,先帝病重,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位长公主,唤人将她解禁后放了出来。长公主出来后,人人都说她变了,从前的祁阳长公主高傲活泼,见人便笑,像个小太阳,喜欢武艺。
可如今的祁阳长公主冷漠淡然,不论见谁都没个好面孔,解禁后也不愿见君,只成日窝在家中看书。
而我与巧月相识,正是三年前。那日我在南下青州县衙办差,出来时已至深夜,还未带伞,周围的人不知为何都不在原地,便打算漏雨回府中,这时候,巧月打着伞走到了我身侧。
我们聊了一路,越聊越投契,她说她无处可去,我便让她跟着我。为父虽然官职卑微,但想要作个身份要乐妓并不难。我们在府中相处近一月,有了情感,在我就要回京的那日,她说她怀了我的孩子,并将家中欠债一事合盘说出。
我问她接了多少,她说不过一二百两,我便答应为她付这笔银钱。我寻人找到了债主,给了银钱后他让我签文书,我也签了。没过几日祁阳长公主的人亲自找上门来,说我接了柜坊一千两,我说我从未借过,她竟拿文书给我看。
我当即知道是有人仿冒了我的字迹,可那字实在是太像了,连我自己都很难分辨得出,所以也不知如何证实。与此同时,巧月被祁阳长公主抓住,她以巧月和她肚中孩子的性命相威胁,要求我再签一份文书,并拿走部分银钱。
无奈之下,我只能同意了。可没想到巧月的孩子还是没保住,回去的路上她因受惊过重而流产。
后来祁阳长公主也派人上门来要求我为她办些许事,我也做了,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为人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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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儿,其实父亲这次被夺职,也不算冤。”我瞧父亲苦笑着说话,现下他此时的心境,定是十分难受的,“若我为祁阳长公主办的那些事,为陛下所知,只怕非得落得个杀头,眼下命能活下来,还能保住全家,已是万幸了。”
“是什么事?!”我追问下去,瞧见父亲惊恐的目光,“是什么事父亲,您一并说出来!”
父亲猛地摇头,“我不能说夏儿。祁阳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姑姑,自她解禁之后,陛下就对她礼遇有加,现在更是屡屡召她进宫,外界都传陛下很是信任她,你记住,入宫之后,千万不要于她有任何牵扯。”
我冷笑,“父亲,您觉得那名册上那么多人,几乎概括了半个朝堂,这么大的案子,圣上真会一无所知吗。若是如此,他怎会如此精准地挑中我,给我们靖伯姚府一个活下来的机会,要求我们投诚?”
“夏儿,你的意思是说,圣上早就在注意祁阳长公主了。”
“您别忘了,当今圣上是如何得到这个皇位的。”
“如今的陛下并不是先皇后的嫡出,如今的太后从前不过是个贵妃,可是陛下却能在朝堂争斗中一举斗倒太子和其余三王,在先帝重病之时,号令两衙禁军、金吾卫和洛阳驻军,一举攻破他们与两位大将军一同带来的二十万军队,就此被封为太子,独揽大权。”
我每说一句,父亲的神情就郑重一分,“难道这样的帝王,能是个简单的角色吗。祁阳长公主为何要贪污十万两镇军粮饷,昔年她爱人私查西北一事为何没有下文,有钱,有兵马,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父亲的声儿都在颤抖,“夏儿,你是说,他们是在密谋造反?!”
“女儿只是猜测。但是,这个猜测我觉得是最合理的,且陛下新近登基,对朝堂的把握未必完全。”见父亲有所意动,我步步紧闭,“父亲,贪污案尚可留活口,可是陛下若知道,你参与了谋反,我们全家就真的没命了。”
“没有。”父亲缓缓闭眼,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道,“我没有参与谋反,只是帮祁阳长公主做了些小事。”说着他走到书柜一侧,将一本册子递过来,在我想要接过之时,他却又犹豫了,“夏儿,若是祁阳长公主赢了,咱们家,也一样是死。”
“程岳阳与我们家已是死敌,昨日堂上那出定有他的手笔,而他既然牵涉贪污案,就必定跟祁阳长公主牵扯甚深。如此一来,无论他们是否赢,我们家这条命都保不了。”
我话音落,父亲不再紧抓那册子,我立即夺过来,言,“还不如将册子交予能做主的人,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