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婕妤惊诧的模样落入安拂夏的眼中,她心中顿时疑窦又起,“怎么,娘娘不知道?”
“你,是如何猜测我要做什么的?”
她说话时的迟疑更甚,安拂夏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她所想似乎有所差距,便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我让家中人去查了宋府的前尘往事,猜想大约是你设计让宋家牵涉贪腐案,满门落狱,但又怕陛下查实后免去其罪责,这才屡屡长跪不起,逼得圣上非得杀他们不可。而你所为的,便是那日兮儿去掖庭祭拜的那人,你的母亲文氏。”
“那下毒,又是什么事?”
瞧宋婕妤眉眼舒展开来,看来自己猜测的跟她所想的大差不差,便将这些日子宫内的变故和盘托出,可她听完之后忽而悲切道,“你说什么,我的孩子没有了?!”
“是啊。”安拂夏大惊,“难道,你不知道?!”
不过半柱香的时辰,她眼见宋婕妤的神情,从极度的伤心落泪,哭喊都不敢发出声音,到忽得冷静下来,言,“不,这中毒一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安拂夏思维中的迷雾顿时散去,她追问,“真的吗,难道你没有吃下茯宁丸?”她记得当日几位会医之人都曾说过,茯宁丸、千年血参、十脉枝叶其实都是补物,只是是药三分毒,若是用得不当便会引人中毒。
果然宋婕妤点头,言道,“事已至此,你本就知道了这许多,那么我告诉你也无妨。我与田奉御本是同乡,那日她给我递了信,说陛下着意杀鸡儆猴,挑些许长安世家做起头的,来作为贪腐大案的结尾,以此给所有的朝臣一个警戒,我立马就想起了自己的计划。我允了田奉御一笔十分丰厚的财产,包括洛阳的不少屋宅和铺子,让她帮我做云子丸,这种药吃了可以让人昏睡至少七天,但不会对身体造成比较大的伤害,唯一便是做起来很困难。待我长跪后会激怒我那大哥,他是个很粗鄙的人,必定会对我做些什么,我便可以假意晕倒。”
说着她哭笑着,泪又落了下来,“陛下最是无法容忍后宫与前朝牵涉过多,更不能容忍世家贪腐至盛,宋家两样尽占,我只要求情他们就必无活路。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孩子因此而死,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晚点儿再实施这个计划,或许,这一切就不会无法挽回。”
安拂夏瞧她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伤之中,一时也是沉默,脑中不自觉地划过当日欣美人被罚的种种场景,田奉御诊治并未说她中毒,就连许太医后来诊治,也没有查出中毒的迹象。莫直长却言之凿凿她与茯宁丸有关,很像中毒,随后便是辛修容与封美人登场,一唱一和。
那日欣美人说,莫直长曾被辛修容扶持过,那么如果是辛修容和莫直长联手,先害宋婕妤,再想办法将当年之事牵扯而出,倒也合情合理。可如果宋婕妤本就没有中毒,那莫直长为何会如此肯定,除非她有内应,是这个内应告诉她,宋婕妤已经服下了茯宁丸。
那日辛修容说,未掺杂千年血参的茯宁丸无毒,而掺杂了千年血参的茯宁丸是有毒的,那么如果按照安拂夏此刻的猜想,这颗有毒的茯宁丸,或许也是辛修容一人的手笔。
想通了,大部分都想通了。
安拂夏用手缓缓拍着宋婕妤的后背,试图抚平她的情绪,并柔声言道,“宋姐姐,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悲伤,而是想想,到底是谁害了你的孩子。”
宋婕妤一下便停住了哭泣,回头瞧她,听她说,“如果你没有吃下茯宁丸,那么当日辛修容对欣美人的指控,除却昔年之事,有大半都是不成立的。可是你的孩子还是死了,这说明,你要么仍然受到了此毒的侵袭,要么服食了别的无法查出来的毒物。”
她说的对。宋婕妤冷静下来,细细回想,言道,“会不会,会不会是田奉御背叛了我,将这些事儿告诉了辛修容她们,所以被她们利用了。亦或是,欣美人知道了,以往常手段下手?”
“若是田奉御背叛了宋姐姐,那么当日她为宋姐姐诊治之时,不会没发现异样,否则一个不小心,欣美人被处置之时,岂非自己也被拖下水?”
对啊。依照安拂夏先前的讲述,田奉御当日并未站在辛修容那一边,如果她与辛修容早已联手,那么由她这个尚药局奉御起头,岂不比一个小小的莫直长更有信服力,更何况,当时的她还得到了宋婕妤的信任,要下手,不是更容易不留痕迹吗。
“那难道.....”宋婕妤不愿意承认,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了,“是她?”
更深露重,漫长的宫道儿上除了来往巡视的侍卫和些许仍再倒夜香的宫人,几乎无人行走。可右侧角落之中,却有一人,身披黑衣大氅,以急速穿过数道宫墙小道儿,来到了九仙门的隐蔽角落处。
那里早早地等着一个太监,见她来了,也是心喜,待那人凑近他立即问,“事儿办得如何了,大夫人可等着信儿呢。”
“办好了。”说着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又凑过去低声儿道,“今日安才人突然过来了,她走之前我去看了一眼,她还没醒,但日后可保不住,你同大夫人说一声,快点儿安排把我送出去,多待在这里一日,我都不安心。”
“只怕你们是出不去了!”
一道熟悉的寒声响起,那披着黑衣大氅的人与太监均是大惊,正要预备逃窜之时,周围忽然冒起几个火把,当周围一亮,二人这才发觉前后左右都有侍卫,左侍卫前头站着安拂夏和宋婕妤,而她们对面,也就是右侍卫前头,居然是皇后。
安拂夏和宋婕妤也惊了,正要行礼,却见皇后做出了噤声的指示,当即便罢了。
前方的侍卫也举着火把,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缓缓从侍卫分开的道儿中,行步而出,“本宫隐忍数日,就是为了等这一夜,没想到,还真让皇后说准了。”
是贤妃!
贤妃根本不似被禁足过的人,她身上的衣裙依然与安拂夏昔日去平阳宫初见之时一样,华贵优雅,桃花眼中此刻是傲然得意,开心满怀,与当日在毓秀殿跪求时的面目完全不同。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皇后娘娘处理吧,臣妾累了,就先回宫休息了。”
皇后轻声‘嗯’了一声,似是不大介意贤妃的失礼,只同身后的侍从道,“把人压回平阳宫候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