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望着跌坐在地上的曲才人,眼神幽深,“不是本宫发现的,是徽修容寻到了程珊华,她说出了些许细节,本宫才将当日见到的一些不对劲的事儿串联起来。”说着她长叹,“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相信祁阳,她可是最看不起底层之人的了。”这已经是宫里第二次因为她而闹得天翻地覆了。
“祁阳长公主在宫内宫外的布局,已经超过五年,而我们那位陛下,虽然有不少军权,却根本不懂朝臣们之间的隐秘。”曲才人说着就流下泪来,“先帝去世前的那几年,正是西南西北军饷丢失,我父亲受命探查此案,却被人栽赃差点儿身陷囹圄,最后是长公主把我们救了出来。虽然最后父亲查出,原也是长公主陷害我们的,但那时我们已经帮他做了太多的事,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入宫的时候其实没想过被选上。”曲才人朝不远处的窗外望去,似乎在瞧着什么东西,“出门前的那夜父亲已经交代好了,进了宫全都得听长公主的,只要不是关乎自身性命的事儿,无有不从。”
顾美人觉着她现在装可怜的模样十分可憎,“若非是皇后娘娘英明,安姐姐聪慧,我这条命就要被你们冤死了,你现在哭着说给谁看。谋害皇嗣,依我看,应当连诛三族方能赎罪。”
“臣妾手中有圣上想知道的秘密。”曲才人落下的这句话立即让皇后肃穆起来,她接着道,“这是陛下寻觅已久的。我想,陛下将我们这群罪臣之女召进宫,除了要一网打尽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想要我们这些,与长公主有勾结之人知道的私密吧。”
她冷冷地看向顾美人,那眼神仿若看透一切般,“顾兰溪,你也莫要得意,你与我们一同进宫,却是这些人中最愚蠢之人。我们如今的下场,来日你只会比我们承受逾百罢了。”
贤妃平静地看着她,见她说这话儿时眸中有股子疯狂,问道,“本宫听说你家三哥哥是最勤奋向上之人,撇去世家子弟这个名号,即便是在今年的学子之中,学识也是颇为拔尖的。本宫还听闻,你与你家三哥哥自小的感情就十分得好,不管他去何处,也总是跟人介绍自己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妹妹。你就这样连累了他,断了他的仕途,不觉得愧疚吗。”
曲才人神色一顿,那泪如断线般落了下来,她默了许久,才问,“贤妃娘娘,倘若你有朝一日,面临与我一般的处境,你会如何选择?”
与她一般的处境,这是什么意思?
安拂夏不禁去打量贤妃的神采,见她面色如常却默而不语,那眼波流转之间仿佛再想着什么东西,与此同时她发现,皇后也瞧了眼贤妃,这一眼之后,她的面色变得冰寒起来,对着曲才人说话时也变得更有威慑感,“传本宫谕旨,曲才人谋害皇嗣,即日起剥夺才人名位贬为庶人,罚入掖庭牢狱服役。”
“诺。”
奴才们上来就要将曲才人拖走,她却道,“我有话儿要同皇后娘娘说。”
“有什么话就同朕说吧,不必搅扰皇后了。”圣上踏光而来,他步步走近时安拂夏才瞧见他全身的样貌,这一刻他身上的气息变得如冰山一般,深邃悠远之上渗着寒冷孤寂,令人不自觉地想要退避。
“臣妾拜见陛下。”
“免了吧,你们都先退下,皇后与徽修容一同歇到卧房之中,朕与她聊完便去见你们。”
当大门紧闭,殿内归于寂静时,曲才人看着窗外渗进来那温暖的阳光,和自己身侧的男人,轻笑,“若非是我同皇后说手中有长公主的私密,陛下今日是否也不会来见我。”
男人一巴掌将她右侧的脸颊打得通红,牙龈之处巨震下她受不住痛,忍不住满口的猩红,‘哇!’的将那摊血污吐了出来,而在那摊血污之中有两个白牙,它们之间嵌着一包极小的毒药。
“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冷笑,“我这位姐姐做事总是这样,又要用人又要害人,跟着这样的人又享受不到荣华富贵,还得时刻走钢丝怕朕清算,真不知道你们跟着她做什么。”
他抬眼望向终于露出些许慌乱的曲才人,言,“其实朕给过你机会了。你入宫后朕去曲水流觞临幸于你时便说过,朕十分欣赏曲远绪的才华,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告知于朕,朕会想办法为你解决。可惜,人总是不知道珍惜的。”
“陛下,我手中,有长公主在西北的....”
“布军图是吗?”
帝王轻声出口的这五个字,直接击碎了曲才人所有的假面具,她极为慌张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还是那般的帅气,浑身气质超尘出逸,可那双原本应该柔情与威严并重的双眸中,却只剩下了—肃杀。
“这些东西朕在两年前就已经得到了。”他似乎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你们手中的那张是她十年前做的,而朕手中的这张,是她两年前大换防之后的,没准不久后还会有一张,徽修容那姐夫拼命要送出来的东西,暗卫来报,在运送她那些家眷的时候,已经到手里了。”
“不可能,不可能。”曲才人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长公主身边都是她最可信的至亲,这些东西也只有她至亲才有备份,即便是那些被她收买或威慑的将领,也不过是知晓其中一部分罢了,要想得到完整的布军图,只有....”
她明白了,在这一刻有个大胆的想法虽然来不及证实,但也是唯一的想法,那就是长公主身边的亲信之中,至少有半数都已经倒戈,甚至是,被替换了。可如果是这样,长公主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
“你这样的心计若是在朝中,只会为人鱼肉。”帝王笑了起来,“不过,有件事情朕很想知道,你若是能好好说出来,朕没准可以保你曲家,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既然帝王部署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是说,长公主如今能赢的可能已经十分渺茫。他将这些人召进宫,不是为了要知道更多的私密,不是为了要挟长公主和朝臣,而是为了,一网打尽。
自己的亲人在宫内为妃,一日日地受着上位者的糖衣炮弹,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势,这不正是他们当年投靠长公主,为其所惑时想要的东西吗。既然已经有了,又有几人会想要逃离长安。
西南旱灾的影响还在,西北军队不稳,这种时候若是动起来胜算并不高,可等到这一切都归于平静就不一样了,只要找准合适的时机,那么便可一一清算。若是现在不应允他,告知他想知道的所有东西,只怕来日,曲家万劫不复。
“陛下问吧,臣妾知无不言。”
凄厉的女子尖叫声响彻半个宫廷,还在平阳宫的安拂夏和皇后听得是最清楚的,这种直击灵魂深处的声音,让她恐惧,可站起身想要去寻这声音的来处时,却被皇后握住手掌制止,“别去了,陛下自有决断。”
“皇后娘娘,曲才人,是不是死了?”她的孩子差点儿被曲才人害死,眼下这个局面,曲才人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可若是真的就这么被杀了,她却感受不到半点儿开怀。
皇后将安拂夏带回椅榻之上,柔声劝慰,“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和我的孩子都要好好的生下来,害人者终将会付出代价,也不值得你费心费神的,这些事情过几日就随风散去,没人提起了,来快陪本宫下完这局棋吧,这是上回陛下来的时候,与本宫手谈的棋局,今日正好我二人把它给解了。”
下围棋是最耗时耗神的,二人又是棋艺相当,待到几轮茶水糕点过,抬头时已是近黄昏了。此时外头正有些乱哄哄的,当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时,平局已注定,安拂夏伸了伸懒腰从窗边瞧出去,见咏绪姑姑正在指挥着梅枝她们放好自己带来的物什,略有些歉意地与皇后道,“自发生那事后,臣妾自己一人住总觉得不安生,倒是要叨扰皇后娘娘了。”
“本宫一人住着也怪寂寞的,安妹妹来了正好儿做个伴,怎么会叨扰呢。”皇后笑着将棋子收好,道,“也快到传膳的时辰了,咱们一道儿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