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拿起那木牌细细端详,除了那字用的是小篆,笔道锋利有劲,似有气吞山河的霸气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他问,“这金香阁,是作何用处。”
“前阵子我收到家中回信,四妹妹说,大姐姐告知她若是想要拿到她手中那个名单,必须过了这金香阁,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安拂夏沉声道,“这玉牌便夹杂在信件之中,四妹妹还嘱咐,依照江湖上的规矩,想要进金香阁光有玉牌还不行,还必得通过望门的赌局。”
“什么赌局?!”
“四妹妹未曾细说,不过我观她写字时的力道,和当时叮嘱我要小心行事的语气,这赌局大抵跟女子有关。”
话音落,安拂夏拉着他直接到了这面铺对面的那三层阁楼,阁楼左右挂有两面纯白祭旗,那旗上没有名字,正门左右有两尊狮虎像均是巨石做成,让人惊叹的是,那眼儿镶嵌的竟是浑厚的珍珠,帝王瞧了一眼,这成色温润细腻没有任何杂质,且体积不小,只怕不逊于宫里的贡品。正门上的牌匾写着‘望门’。
这阁楼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鬼气,圣上心中的警惕和疑惑越发深重时,左边站着的小厮上下打量了下他们的装扮,便堆着满面的笑容上前来,道,“客官是第一次来望门吧,有什么请求吗。”
“钱掌柜说,中午来的客人可以任意开价码,是真是假?!”
安拂夏敏锐地注意到那小厮眼中的惊奇一闪而过,神情也肃穆起来,“姑娘既然已经去见过钱掌柜了,那便请进吧,入了里头,在下为您引路。”
帝王原以为进去后应该是寻常赌局应有的模样,偌大的桌子上发牌、叫大小、轮骰子,满场都是赌徒的尖叫呐喊之声,可进来了才发觉,这大堂内只是分成了三个地方,一用来听说书的,二用来观舞,三用来看皮影戏,正堂穿梭着的只有不停捧着盘子进去送茶水糕点的,还有些手里拿着记牌和条子的侍女,她们每每从一个屋中出来,便更改着三个屋子外那金丝楠木桌子上摆着的钱数,还有钱数旁的木签,有抽走的,有加入的。
每个桌子共有分着九份银钱,每一份银钱都撞在相同的云纹红木盒子里,那盒子是打开的,粗略数过去,最多的大概是九百两黄金,最少的也有一百两黄金,而那盒子身前的木签子,上面只有字,黑色的字是‘生’,红色的字是‘落’,这是什么意思,每个盒子前大抵是十五到二十个木签子不等。
整个正堂到阁楼内部,都散发着一股甜腻而迷人的清香,让他有些头昏但很快又清醒过来,原跟着那侍从走在前头的安拂夏,见他这样赶紧落下两步,回首牵上他的手,低声道,“还好吧,夫君。”
见他点了点头她的心才算半放,接着跟那侍从上了眼前的回转楼梯。
侍从带着他们从最前头走到最里,一路上他们瞧了那些屋头面前的牌子,上面只有数字,从一到十二,而他们进的是最里间,这间上面没有牌子。进去时里面无人,但却有个摆放着许多冰块的大缸疏散着热气,还配着几个石凳子的石桌子,和一张铺着白狐皮绒毯的贵妃榻,这里四处都飘着蓝绿色的纱帘,阳光渗透而进时大部分的光线都被这纱帘遮挡吸去,使殿内既亮堂光又十分柔和,如略阴凉的天气那般。
“两位客官来得可真早。”
她们循声望去,来得是个女子,她上身是碧落卷草纹袒领短襦,下身是凤仙紫联珠温交窬裙,简单又不失风韵的搭配,给她整个人都添了一抹神秘的亮彩,这裙子用的是今年新上的苏绣锦缎,不仅绣功十分精致,人走动时映着阳光,也如海上的波浪般,流光溢彩的。这种成色的锦缎想要制成裙子上身,没个千两银子肯定不行。更别说那樱织粉莲花缠枝花纹披帛,明显便是蚕丝所做。
她带着蓝金的蝴蝶面具遮着上半张脸,虽瞧不清容颜,但那双锐利精神的凤眸和轻薄的红唇,以及周身散着冰冷而妩媚的气质,都让人觉着,这是个极美的人。
安拂夏见她坐到那石桌子上给他们斟茶,便也带着圣上坐了下来,笑着道,“眼下已是未时二刻,哪里还早,是姑娘您开门一般都比较晚罢了。”
“二位客官来我们望门做什么?”
安拂夏佯作惆怅悲伤地回了她的话儿,“家中妹妹疾病急需银子,可是家里的钱投到产业里去了,一时间也周转不开。本想去典当行或是钱庄接一些,但那些人您也知道,既没有信誉又经常逼迫她人,父亲早早离世了,眼下就母亲和几个姊妹在家里撑着,怎么能承受这样的风险。好在听袁家姊妹说,北市的望门专做解人烦忧的生意,这不就过来了。”
原来是袁家姊妹引来的,那女子轻叹,“我不过与袁家姊妹在郊外的东延村见过几次面,她竟然这般为我拉客,真是古道热肠,若是日后见着了,我定要好好谢谢她的。”
“姑娘说笑了,长安郊外只有南沿村,什么时候有东延村了?!”
那女子见她直接就戳穿了微怔,然后笑了笑掩饰尴尬道,“你瞧我,记忆这般不好。”
若非我直接戳穿了,只怕就要被你赶出去了。安拂夏腹诽着敛下眉眼时,圣上也敏锐地注意到那屋外有些若有似无的影子,应该是从窗外跳出去了。“二位客官像求什么尽管说,小蝶一定会尽量满足二位客官的要求。”自称小蝶的女子道,“不过咱们望门的规矩是,先压筹码再办事儿。”
安拂夏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上面的金额是千两白银,她道,“这票子里的钱是家中所有的了,这钱在整个大禹任何一个钱庄都能兑付,小蝶姑娘,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小蝶却用手将她银票缓缓放到石桌上她的身前,言道,“姑娘误会了,我说的筹码,是这个。”说着,她将石桌子旁的某个石凳一转,那身后左侧的墙竟转了过来,原来这是个通道,她示意二人跟着她。这通道并不长,内里除了燃着的烛火什么也没有,当到了终点的时候,她再度转了右侧的那放着烛火的底座,紧接着面前的石门缓缓打开,再踏出去时,已经是另一间房了。
这间房并不大,约莫只能容纳两三个人,内里有床榻、红木桌子,那桌子紧贴着对面的墙,上面还有茶水和糕点。小蝶笑着请他们落座,刚坐下来,那墙所在之处就传来极为凄厉的喊叫声,隐约还能听到求饶声,男子恶劣地调侃讽刺声儿,说什么话听不清晰,但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女子的高升尖叫、哭泣和呐喊,各种杂音混在一起,令安拂夏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但她面儿上还是保持着平静,且她偷偷瞧了眼坐在身旁的男人,见他面色如刚才进来的时候无异,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小蝶也在观察二人,她能看得出来的女子压抑着情绪,这跟每一位刚来的客人一样,可是这位男子却不是,她言道,“公子看来是见多识广的,您夫人可有些受不了了。”
“筹码是什么。”
他的声音一出来就令人感到彻骨的冷,小蝶微怔但很快又回过神来,道,“筹码,便是这些赌徒。”说着她朝外喊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