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觉得不对劲。

一种由内而外的烦躁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笼罩，而他也知晓这种烦躁的来源。

——那正是眼前小棠牵动他身体的手指。

小棠拉着他走在前面，单薄的身体在黑夜中微薄的光里显得越发柔弱。

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换成一个久经百战的异能力者，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扛起太宰跑了。

但是小棠的力气仅仅只到正骨这一层而已。

她的手纤细白净，但绝不是一双能够用来杀人的手。

“太宰君！”正如此刻，她一边分出心神操控着他的身体，一边喘着气安慰，“没关系、我会带着你快些跑开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抱歉地说：“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操控那么多人……而且恐怕还会有援兵。”

“没事哦。”太宰说，“我明白小姐的好意。”

但是对于像他这样个人意志强烈的人来说，被当做木偶摆弄实在是超出了忍耐的界限。

他鸢色的眼浸在黑夜中，仅仅透出一丝光亮。

随着那些儡丝渗入他身体里的，是足以称得上是美好的情绪。

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过去的、现在的，还有记忆里一个沉默的身影。

太宰治并不是毫无防备地被追上的。

或者说，正是他领着小棠走到这里、走到了黑手党们聚集的地方。

他曾经有个很好的朋友，也是傀儡师，也同样来自种花家，却在那场事故里下落不明。

织田作他们都说他死了，他自己也看到了那巨大身体的残骸。残骸中留下了一个差不多是少女身形的空缺。

察觉到李小棠也拥有那种能力后，他立刻就决定了，要从她这里套出来话。

即便不是本人，她应该是那人的关联者才对。

但是——

傀儡师和傀儡师的手法也是不一样的。

太宰的朋友所掌握的，是操控傀儡的手法，而非像小棠这样直接操控人的身体。

错了。

太宰任由儡丝拖动着，心情却再次沉下去。。

每每想起那时的事，他就会无比加倍痛恨过去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如果死的人是他，那应当是再好不过了吧？

小棠原本正在一心一意专注地跑着，却突然感受到身后的人停了下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甚至将她的手差点拽抽筋。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胸腔里的那颗东西都快蹦出来了。

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仿佛是梦里才会发生的场景。

那个太宰……那个完美到每个点都长在她审美上的太宰，竟然真的被她连上了身体，如此流畅地操纵了起来。

这种感觉美妙得像是在做梦。

真的会上瘾。

但是这股力量背后代表的强大自我意志让小棠猛地清醒过来。

她一颗心落回原地，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做出出界的事情来。

她回过身，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的手指。

“我……弄疼你了吗？”她问。

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也随之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

李小棠无疑是个普世价值观里的大美人，而这样的美人当然也就和太宰想要找的人相差甚远。

太宰叹了口气，垂眸道：“抱歉，我有些不适应。”

小棠连忙说：“没、没有！是我的错！我应该温柔一些……不是——”

她慌乱到手舞足蹈，纠结地说：“抱歉！我会更小心一些的，我们还是先走——”

她注视着太宰。在朦晦的夜里，她忽然觉得他的神情无比悲伤。他像是被蒙上了薄纱的宝物，虽仍旧美得惊人，却失去了光辉。

……是因为她擅自操控了他吗？

“小姐这种能力并不是异能力吧？”

“欸？”

小棠如梦初醒。

太宰这时已经活动了两下脚腕，弯下身检查了一下，发出吃痛的声音：“嘶——下手真的很重呢。而且我的人间失格也用不了。小姐，真的好痛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小棠慌了。

“我我我……”

“小姐感到内疚的话，就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有件事情从刚认识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太宰说，“在傀儡师里，有没有个，将自己藏匿在傀儡里面的家伙？”

小棠愣了愣。

她不知道太宰为什么要在情况非常紧急的时候说这个。

不过她还是老实地回答道：“没有……这种行为很奇怪吧？像是把傀儡当做防御的铠甲一般，但是也很考验傀儡的稳固性，甚至还得自带控温系统，说实话，这样做的不是大师就是新手。”

“……很奇怪。除非是想和傀儡合体，不然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小棠说，“我们快走吧太宰君！再脱下去就真的——”

她还没能来得及说完，就赶到一阵天旋地转，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眼前扬起的漫天灰尘以及巨大的响声。

太宰的脸陡然出现在小棠眼前。他将小棠抱了起来，起跳后瞬间落在了一旁的集装箱上。

小棠：？？？

“你的脚——”

“好了，娱乐节目就到此为止吧。”太宰却没有再看小棠一眼，目光落在那个突然被砸出来的巨坑中间。

那里站着一个橘发的人。

小棠被太宰揽在怀里，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黑黑的帽顶。

嗯？难道太宰其实并没有受伤吗？

“哎呀，这不是中也吗？”太宰笑嘻嘻地对那个帽子说着，眼里却满是冷意，“竟然这么晚还出来加班。”

小棠：……难道太宰君你不也是在加班吗？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她敏锐地感受到弥漫在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敢偷偷看一眼。

然后就被人用手捂住了眼睛。

“小姐。”太宰的声音冷淡中却藏着温柔，正像是此刻笼住月光的乌云，“不要看哦，只不过是个黑漆漆的……小矮子而已。”

“太宰你这混蛋！”下面的人已经炸毛了，“你这家伙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这个黑手党最近的崛起和你——”

太宰冷笑了声，随即露出那种有些恶心人的、无辜的表情。

“这可真是冤枉我啊，中也。”他说，“还是说，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推理能力已经退化到了这个程度了呢？”

……

小棠什么也看不见，她就听见风声呼呼的，她被太宰抱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好几次都有什么东西擦着她头发飞过去。

但是太宰本人似乎并不觉得害怕，小棠听到他的心脏依旧跳得很平稳。

……真奇怪，这样的人也会想着去自鲨吗？

太宰和中也的对骂还在继续。

不知道为什么，小棠以前在爸爸那边生活的时候，曾经在村里见过一对姐妹花老奶奶，虽然她们的对骂脏一点，但是差不多就是这两人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