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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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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下了很大的雨。

程约翰睁眼醒来,空气中只余清淡的木质香气,那人已不在。他侧身,看到枕边搁下一张支票,数目之大,够他挥霍许多年。

程约翰坐起来,复又躺回去,用支票盖住眼睛。以为昨夜是重逢,原来是告别。

闭目揣想那人离开的心情,他和他的心上人还在一起吧,那惊人英俊的男人,爱他一如他爱他吗?

突然就动了怒。这张支票算怎么回事,把彼此的那些纠缠都一笔勾销吗?

白色纸张在空中飞舞似蝶。不期然地,想起初相识时,那人还在读文学,说起看过的故国诗篇,诗人去看望一位与世长辞的作家,为她写下隽永的诗句: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在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那时程约翰对他说,阿兰·德龙离开罗密·施奈德时,在她枕边放了一枝黄玫瑰,没有说再见。

两个人就一起笑,笑那俊美的浪子不可能为任何人停留。程约翰直起身,隐约记起那也是一个清晨,而那人幻想过跟他天长地久。

只想纵情尽兴过一生,从来不曾许诺那人永远,一次次离开他,又一次次回来,如今换成那人离开了。

窗外雨雾茫茫。程约翰坐了许久,然后起床,洗澡,更衣,撑一把黑伞,在雨中去大楼拐角处的餐厅吃brunch。

跟着那人爱上了吃可颂,但是没能忍住在白天饮香槟,最后干脆叫了几支酒。

脚步虚浮重新回到雨水里,却不知还能去哪里寻些乐子。程约翰走过街角,无意一瞥,蓦地驻足,再快步走回方才经过的电话亭。

隔着雨丝密布模糊的玻璃门,里面有一道蜷缩的人影,血迹丝丝缕缕从门下渗出来,被雨水带走。

程约翰拉开玻璃门,人影抬头,一双狼崽子般的双眼看住他,手下意识攥成拳。

小少年至多十几岁,一张英气倔强的东方面孔,还未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成年后必然风采迫人。程约翰弯下腰,询问少年伤到哪里,他可以带少年去医院。

少年置若罔闻,眼神警惕。程约翰试着换成中文,又问了一遍。他早年当赛马运动员时,在香港待过一两年,客串过几个影视剧小角色,会说一点中文。

少年眨了眨眼睛,低声用中文回应:“我还好。”

程约翰上下看看少年衣衫和面容上的血迹,伸出手:“我想你需要去看医生。”

少年自己站起来。后来,他告诉程约翰,即使他是同胞,也依然不可信,只是当时少年已无处可去,并且,他想,不会有人比养父更糟糕,即使眼前人是连环杀手,他也不惧拼个鱼死网破。

医生诊断少年只是受了皮肉伤,记录病历时循例问起少年的姓名,少年说:“Can。”

医生又问一遍,少年在纸上写下Can· Garcia。程约翰失笑,寻常的姓氏,奇怪的名字。

医生开了药物,程约翰拎上:“走吧,Can,我送你回家。”

今天不想回家,只想和人待着,随便什么人,即使少年的家远在英国另一端,在宇宙尽头,程约翰也不介意奉陪。

少年沉默不答,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长廊上。走到大门口,雨下得更急,程约翰回头说:“别担心麻烦我,我今天很闲。”

少年收住脚步,忽然出声:“你需要佣人吗?我会打扫,放牧,还会修理。”

程约翰愉快地笑:“你是不是忘记我刚才知道了你的年龄,你才11岁,我雇你是违法的,而且我并没有庄园,牧场和古堡供你发挥。”

少年又沉默了,然后开口:“那么你知道哪个娱乐场所不需要提供证件吗?”

程约翰再度被逗笑,他今天心情实在很坏,但少年老成的口吻实在有趣,他问:“你会什么,唱歌跳舞还是陪酒?”

少年答道:“我会几种乐器,或许还可以试试扮成Piero。”

少年左眼下有颗细微的泪痣,为他平添了几分忧伤,程约翰叹息,有这样一双眼睛的男孩长大了必将招尽桃花,不知会惹得多少人为他伤心。

见程约翰没有回答,少年补充:“扮成Piero,人们看不出我的实际年龄,不会给人惹麻烦。”

Piero,那个总在嬉笑逗人开心的小丑,然而斑斓油彩下他是多么悲伤。程约翰说:“我可以帮你,但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不愿意回家的理由。”他手一摊,续道,“我不想被你父母找来,吃上诱拐未成年人的官司,Can,你明白吗?”

少年咬牙,终于说:“我不叫Can,是càn,但是他们不认识中文,也念不好。”他说着,手指在虚空写下灿字。

灿。灿若晨星。一个词跃上程约翰心头,于是他忆起那人曾经说,他的辰字,是星辰的辰,有众星之意。他喃喃问:“你也姓唐吗?”

少年有些诧异,用中文回答说:“我姓沈,原名沈叶灿,沈阳的沈,树叶的叶。”

从沈叶灿变成Can· Garcia,源于一桩惨痛过往。在咖啡店,少年手捧一杯热可可,慢慢细说原委:

属于沈叶灿的记忆是5岁以前。那时他和母亲住在伦敦郊外,母子俩相依为命,母亲绝少提及他父亲,家中也没有那男人的照片,母亲甚至隔绝了中文环境,平素只和儿子讲英文,只有喊名字时例外。

沈叶灿4岁半时的春天,母亲驱车带他前往谢菲尔德,那儿有个大展,展出包括托马斯·劳伦斯那幅著名的《hóng衣男孩》。途中母子俩遭遇了劫杀,那是一伙亡命之徒,他们开走了车,抢走了钱财,以及一切可证明母子身份的证件。

如果不曾遇见好心人,母子俩将曝尸荒野。警察告诉沈叶灿,母亲身中七刀,当场死亡,歹徒见他年幼,只刺了两刀,幸而离要害差之毫厘。

虽然获救,幼童脑中一片混沌,他连自己和母亲的名字都说不出来,也无法书写。警方不知母子俩的来历,无从联系任何亲属,将他送往孤儿院。

在孤儿院待了几个月,沈叶灿被人收养至今。起先,那是一对和蔼的夫妇,给他取名叫Raphael,他们说这个小小的东方人美如天使。大概是7岁多,沈叶灿在课堂上记起了一些往事,回家告诉养父母,他的故乡在中国,母亲唤他灿灿。

Raphael改名叫Can。Can9岁时,养父失业,辗转打零工。长期不如意的生活滋生了暴虐,他酗酒,毒打妻儿,还吸上了大·麻。清醒时他会自扇耳光,更多时候抱着酒瓶子酣睡。

大·麻在吞食养父的神经,他下手没了轻重,家中任何工具都成了他泄愤的武器。在这一日日的摧残下,Can长大了,他的身高超过了养父,虽然力气不够大,但敢于对打。养父不大对他动手了,总趁他上学时痛揍妻子。

Can不止一次劝养母离开养父,可是养母那份微薄收入的工作养不活两人,养父虽也不怎么能赚钱,但三不五时拿些小钱回来,日子能过下去,还能供Can读书。

今天清晨,养父又一次对养母动了手,还抄起了牛排刀。Can护在养母身前,遭到养父暴揍,Can急怒攻心,空手夺刀,对养父连扎数刀,扎到了动脉,养父浑身是血,倒下了,养母惊慌叫了救护车,让Can快逃。

Can逃出门,就在他决定去医院和养母共同面对时,电话亭的玻璃门被人拉开了。

程约翰眼睛有些酸涩,自己也是以天使之名命名的孩子,也是自小跟随母亲长大,至今不知生父是谁,恐怕有生之年都无缘一见。他拍拍沈叶灿的肩膀——沈叶灿个子高,几乎齐他鼻梁了,他说:“我们去医院看看。有我,你不用害怕。”

沈叶灿给养母打了电话,走进病房时,养母忧心忡忡地转过头来,她没有支付医药费的能力。在看到两人的瞬间,她惊怔,问:“你找到你父亲了?”

一刹那,程约翰洞悉了和身边这个小少年今生的缘分。

程氏族人是从中国南方而来的偷渡者,程约翰的母亲年轻时在酒吧当招待,偶然邂逅一名在此逗留数日的水手,意外怀了孕。那南美洲的水手回到海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终其一生,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人间尚有一子。

母亲不顾家族反对,选择生下程约翰,她说:“我不可能再遇上那样好看的男人,我想要个好看的孩子。”

母亲病逝后,程约翰在世间浪荡,逐渐跟母族中人没了联系,他也不在乎。但是此刻,他揽着沈叶灿的肩,对养母说:“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养母接受了程约翰的建议,程约翰将带走沈叶灿,条件是养母拿到一笔钱,离开那暴虐的丈夫,不要再被他找到。

有了这笔钱,养母可以好好活到老。沈叶灿趁她去缴纳费用,问程约翰:“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程约翰吹声口哨:“走吧,儿子,我们回家。”

那张支票静静地躺在地上,程约翰拿去银行兑了它。三分之一送给沈叶灿的养母,余下部分足够沈叶灿读到最高学历,并且两人能租个很不赖的大房子。

搬家那天,程约翰让沈叶灿带养母认个门,他不反对沈叶灿和养母来往,她随时能来串门。沈叶灿再次说:“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这少年随遇而安,适应能力很强,但有些话不说出来,他可能永远都觉得新养父居心叵测。程约翰坐下来,缓慢地给他讲了自己的前半生,如何浪迹花丛,又如何遇见一个人,却弄丢了他。那人给了他支票,如果照他以往的脾性,他会挥霍一空,但是用它和沈叶灿建立关联,一切将不一样。那人希望彼此再不相干,而沈叶灿会是永久的见证。

“我给自己找了一个亲人。”那天程约翰说。

“但我希望你有更多亲人。”他接着说。于是父子俩去大使馆求助,为沈叶灿寻亲。沈叶灿自从记起自己和母亲的姓名,几年来在心里记着念着,一刻不敢再忘。

18岁时,沈叶灿考上剑桥大学。程约翰本来想让他去美国看看,但沈叶灿说:“我记得你和他是在剑桥认识的。”

程约翰说:“你不必为我活着。我已经不记得他了。”

沈叶灿笑道:“并没有。我只是觉得离家近。”

当了7年父子,沈叶灿不再是从前那个孤狼般的小少年,他爱笑,人也机灵,还神奇地拥有了程约翰的驯马天赋,程约翰看好他将来会征战重大赛事,成为盛装舞步的好选手。

有天沈叶灿在练习快步,程约翰接到一个电话,难掩欣喜之情:“Volcano,我们去换身新衣服,晚上到餐厅吃饭。”

灿字拆开是火山,程约翰一直管养子叫Volcano,不过沈叶灿给自己取网名叫Piero。光阴似箭,他出落得极为英俊,平时穿得再随意也掩不住姿容出众,从中学起,就不停有人追求他,男女皆有,但他没有谈恋爱,他说他只爱骏马。

程约翰对镜刮须时,有时会把沈叶灿抓来看看。人人都说父子俩长得像,在程约翰眼里,两个人最多是五官略有相似,且都有一双深黑的眼睛,但沈叶灿的气质比他优越得多,绝无他身上那股戏谑松垮的浪荡劲儿,那是属于他的南美洲父亲留下的印记,素未谋面,基因却无可更改,他不怀疑自己再过几年会变成一个大胡子男人。

夜晚,沈叶灿见到了血亲。他和母亲的信息在大使馆沉寂多年,今年初夏才有人从中国发来调查函,查访上海籍女子沈云知,她在曼彻斯特出生,持有英国护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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