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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犹待故人抱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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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之后,大褚迎来了常恒年。

常恒三十六年冬,青山关外,寒梅遍染。

年年岁岁,花谢花飞相似,岁岁年年,故人年华已老。

“真的要走?”寒梅之间,有人发问。

“不走还待在这儿干嘛啊,”回答的人望天摇指远方,“现在啊,老了,战不动了。”

“那要走去哪儿?”

“江湖。”遥指远方的人自嘲般一笑,“我从二十岁就打算起从家里偷跑出去闯江湖的事,结果一晃到了现在,才有机会再到江湖看看。”

“走了,我去江湖圆我大侠的梦了。”他豁达,看向自己指向杳杳天际的那只手说道:“谁人又能知,这只手会不会在将来再握住剑柄,刺一记锐利快剑,问一回清霜明月,留一段不朽江湖事呢?”

告完别,他转身要走,被背后人叫住。

“澹台将军……”严勉的小儿子,在南境戍卫的小将军严昉出声。

澹台傲一扬手,回头道:“早不是将军了。”

“好好好,那就……澹台大侠,”严昉开起玩笑来,他问澹台傲,“江湖,到底是什么?”

江湖是剑林刀阵,也是诗酒风流,是羁绊纠葛,也是快意恩仇。澹台傲说,江湖也是缘来缘去,聚散别离,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严昉说,江湖,是人间烟火,芸芸众生,庙堂,为的也是人间烟火,芸芸众生。宣武将军一世,出江湖之远,赴天下之宴,入朝堂者若为民,又如何……不算是侠客?

所谓侠,侠之始者,刀剑在手,运力掌中,问天下谁人可出其右。

侠之大者,救民生,济天下,定家邦。澹台傲守边关,无事时放歌,唱罢《思君》,唱《怀君》。

——夜不夜,行云梦,又来买醉,梦里谁与我执剑提酒,再说一段恩与愧。

——陌上花开,谁家少年足风流?坐看逐鹿人不见明月可遇……不可求。

他的歌从年少唱到年老,他在歌里等最后事了,等自己老了,挥不动枪,上不去马的时候,就去找那个,承诺在人间尽头等着他的人,去找那个陪自己衰老在时光里,自己却顶着多少年也变不了老的年轻模样的人,去找那熟悉又陌生的秀骨青山,长鬓白雪。

一年后,宴州。

杏花楼之名已无人记得,如今长街往来间,众人所知的,金翠耀目白昼通夜的豪奢之地,是杏花里。

这些年,物富民丰,百姓安乐之下,杏花楼生意越做越大,还掷千金把东市街上的铺面都买了下来,统归叫作了杏花里。

春风一醉杏花里,再无故人抱剑归。

杏花楼变作了杏花里之时,曾经杏花楼外的茶摊,也变作了茶楼。

“春风一醉杏花里,再无故人抱剑归?”

“春风一醉杏花里,犹待故人抱剑归。”

“犹待?还是……再无?”

茶楼里管歌爽濑,澹台傲又在推敲这诗,如今的他,无官,无冕,非侯,非将。

他的身旁有个小孩子,最近总缠着他,要和他炼诗里的字,还非要跟着他学练剑。

小孩子眼眸清亮,黑眼珠一转,目光从澹台傲的白发转到他握着剑的苍老的手。

澹台傲摇了摇头,说他该找个年轻人去学剑,现在的年轻人里也有不少剑法精绝的。

小孩子执着,也摇头,否定澹台傲的话,对澹台傲说他不显年纪大。

澹台傲忽然笑笑,他说,他曾经确实有个朋友是不显年纪的,那个人一把年纪了还背着手蹦蹦跳跳,眼睛一抬一转间不知道多少个心眼儿。

他回忆起故人,然后开始给小孩子讲很多他的故事,他讲和这个元小二的故事,和那个元小二的故事,在宴州的故事,在江云的故事,在白银赌坊的故事……

小孩子觉得故事精彩,无知无觉就被澹台傲轻而易举地从说练剑到讲故事,给越扽越远。

澹台傲讲完故事要走,没成想小孩子又把最初的目的想起来了,他拉着他的手,把他又拖回茶座上坐下。

“你到底为什么找我练剑啊?”澹台傲无奈地问。

小孩子闻言,转头利落地向隔着两桌背对他们而坐的人一指,“那个人跟我说你的剑是天下最有名的剑,你的剑招以后会是天下最有名的剑招。”

被小孩子隔空指着的人似有感,不过也没回头,只啜了口茶喃喃抱怨:“我还跟你说,他的剑法总得有人传承,这一句你怎么不学给他。”

澹台傲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已知道了背后人是谁,可他同样也没有回头。

“背后那个人,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剑招叫什么?”

“凌霜傲雪。”小孩子不假思索,澹台傲摩挲起了他的手中剑。

“也好,”他朝小孩子说道:“你先筑基,学内力,学好了内力,然后我教你……凌霜傲雪的剑招。”

“哦,”小孩子想了想问:“可你之前不是推辞,说你没有内力吗?”

“可我记得剑法啊。”澹台傲本摩挲剑鞘的指节蜷起,握着“问月”向上举了举笑道:“我的剑法炉火纯青。”

“什么叫炉火纯青?”

“哦,就是熟,熟到做梦也忘不了。”

“原来你真的已经没有内力了,”小孩子似有点惋惜,站起来拿小肉手拍拍澹台傲的肩道:“不过你已经很厉害了,要是你现在还有内力该多可怕啊?”他平视茶座里坐着的澹台傲,一本正经勉励道。

“诶对了,你上次说你的内力是怎么没的,给谁了?”他又问。这一问,多年过后,在他已不再是小孩子时,才在江湖佚散的闲谈里找到答案。他那时,方大梦初醒,原来他师父的剑招凌霜傲雪,是两个人的剑。

而现下,澹台傲还不知该怎么开口回答这一问,小孩子等不到回答,便坐回位置,又兴起,要拜师。他想着要行拜师礼,总得先知道师父到底是何人?于是他把刚刚的问题抛诸脑后,开始缠着澹台傲问新的问题——你到底是谁呀?

澹台傲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他背后的人却已先有了答案。

那人想,若是自己告诉那孩子,他旁边的这个,一人一剑,身后还背着半块破披风的人,曾经是大褚的宣武将军,是南境里接替萧闯的小平南,他肯定不会信,更别提说他曾是如今威名远播的广盈军之首,当年差点儿率广盈军把大褚朝廷搅翻的人了。

若这孩子要过来问他,他会告诉他说,他的这个好朋友啊,是个落拓的江湖客,是个傻瓜。这人认定自己注定会是个潇洒肆意的江湖人,从家门里偷偷跑出来闯江湖,却与江湖擦肩而过,入了朝,从了军,从年少到老迈,负羽挂印之间,整整守了大褚的边关三十六年。

茶楼里到时间开戏了。红台三丈,演生死人,肉白骨,离人同归,终得圆满。

《盏中录》。

“这世间之事啊,终归不是戏文,也不是传奇,没有那么多皆大欢喜,没有那么多美满收场。”坐在澹台傲背后隔桌的人听戏词,却道:“故事里的人去了,生离死别感天动地,奇迹跟着出现,消散的记忆找回来算什么,致死的毒药还有解又算什么,只要有情天地可鉴,生死人、肉白骨也是合情理能发生的。可人世,毕竟不是戏本传奇。”

宴州茶楼一本大戏,唱出红尘悲欢喜乐;台高三尺,囊括江湖万事千般。

杏花里,红幕高台下,演一出傲雪凌霜,长风明月。

叫小孩子找澹台傲学剑,自己听着戏正感叹世事不是戏本的人,独坐一桌,在桌上摆一对红釉冰裂盏,斟了两杯杏花酿。宾客间一趟趟来回的小厮看着这人,觉得他有些奇怪。

他打量这人,看这人明明一身江湖打扮,面前桌案上的一对酒杯却看起来精致犹如高门贵胄之物。

这人的对面,位置空着,酒却是满的。

桂花酿,是新酒,味道却比陈酒更醇。现在的长风阁主,苏秦,面前两杯桂花酿,一杯盛的是巍巍皇城恩怨悲泪,一杯盛的是浩浩江湖似水红尘。

上一次他饮酒,澹台傲还坐在他的对面,而不是背后。他现在听见背后桌椅板凳窸窸窣窣,跟着是剑鞘划过桌案的声音。茶楼里的人三三两两,有的闲来一瞥,瞧见个披了半截破披风的落拓剑客朝外走,一边走着,还一边用苍凉老迈的声音自语。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中山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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