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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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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云升若是在市井间长大,懂得些街面上的门道,就会明白,庄和初不让他再折回去打听,并非是对广泰楼的事全不在意。

而是只凭他打听来的这寥寥几句,就足够厘清而今是个什么状况了。

要说广泰楼的人不想再在皇城里做这门营生了,没人会觉得古怪,任谁与京兆府结下这么大个梁子,触了裕王那么大的霉头,都会生出避避风头的心思。

何况,广泰楼的生意原就是仰仗一个梅重九,如今梅重九正经成了县主的兄长,庄府的准舅爷,往后八成是不会再抛头露面卖艺讨生活了,纵是没有摊上这场祸事,离了梅重九,广泰楼也索然无味了。

皇城里的人多半都能明白这个理,但一定没人能想得明白,这生意不做也就不做了,何必要把楼烧毁呢?

蓄意纵火,哪怕烧的是自家产业,那也是不小的罪过。

这些人要是悄默声地散了,也就只有街坊邻里在茶余饭后会唏嘘一番,这么惊天动地地一烧,眼见着外使要进皇城了,京兆府不想管都不行,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他们拿住拷问一番,给朝廷一个至少在台面上过得去的说法。

他们可不是一个人,是十一个人,能躲到哪去,能躲过几时?

眼下在街面上,能由一个穿着大皇子府侍卫公服的毛头小子打听到的,大抵就是这些,再有无非就是关于这些疑处的纷纷议论,多听也无益。

千钟听着云升报来的话时,虽还蒙着一重薄雾似的惺忪睡意,却也瞬间就从中咂摸出一丝蹊跷。

这场火里究竟有什么玄机,只凭这三言两语,千钟一时也摸不透,可这场火要是昨夜烧起来的,照皇城探事司的神通,庄和初早就该知道了。

这人带着云升和风临一道出来,好巧不巧就走到这阻塞之处,还特意差遣受制于裕王的云升前去探路,千钟要是还相信这里头没有故意为之的意思,这些天可就白上他那么多当了。

昨日黄昏在十七楼时,庄和初还没对今早要出门的事提过只字片语,可见,这一早非与她出门不可的事由,八成就是夜里才突然冒出来的。

广泰楼起火,可不就是夜里的事吗?

两下里一合,正好对上。

千钟如此想着,只当庄和初说的那个“到了就知道”的地方,不过是为这事儿布下的一道幌子罢了。

直到马车在一处宅子门前停稳,庄和初唤她下车,千钟仍未作他想。

这座宅子门庭不算显眼,但周围远近一片住的都是皇城里数得着的权贵,比庄府所在的那片门户还要高还要大。

先帝登位前所居的宁王府就在这附近,大皇子府离这里也不远。

平头百姓都不大敢往这片凑,这就更不是能容叫花子们久留的地处了,千钟也只有实在是被人撵得无处可躲的时候,才会跑到这种地方暂避一避,是以这宅子是什么人家的,她也没个印象。

宅子大门只是掩着,没有上锁,庄和初嘱咐了云升和风临在外等着,便带了千钟上前去,叩也不叩一下,径自开门就进。

在此之前,千钟拢共就进过两处宅子。

一处是大皇子府,再一处就是庄府。

大皇子府富贵豪奢,堂皇气派,庄府素雅清静,遁世绝俗,一看就知道家主的性情喜好,这处宅子却不然。

这宅子既不堂皇,也不素雅,一眼看去,就只觉得干净。

檐上不生寸草,地下不积片叶,一砖一瓦都干净得彻头彻尾,俨然是有人精心打理的,可就是看不出一点儿有关这打理之人的痕迹。

天光之下,明明满目琳琅,却又空空荡荡。

庄和初一路引着她往深处走了走,踏上一段遮风的连廊,才放缓步子。

时辰还早,日头还是偏斜的,天光自廊外投进来,在纤尘不染的云纹砖石上均匀地洒下一层如纱的薄辉,步移影动,遍目浮金,不动声色间就透出一股真金白银铺砌不出的贵气。

什么人才住得上这样一座宅子?

千钟好奇又纳闷地在这空荡荡的宅院里张望着,随在庄和初身旁,踏着这遍地浮金又慢慢行了一段,离大门处已远,才听庄和初徐徐开口。

“这处宅子,是早年先帝赐婚的时候,一并赐予梅知雪的。”

千钟讶然一惊,恍然想起来,梅知雪赐婚时被封了县主,尊同亲王之女,这个尊,自然不全是那些口头上的虚礼,还有一些是要落到实处的。

给亲王之女赐宅子赐到这里,的确合宜。

单是一座宅子,就已金贵到这般地步,可以想见,当年先帝随这桩婚事一并赐予她的还有多少荣华富贵。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肯嫁给庄和初。

这梅知雪要么是个传奇故事里才有的奇女子,只想借着成亲的时机离开皇宫的拘束,搏一个自由之身,从此天高海阔,自在随心,要么,就是真有什么非逃不可的难处了。

千钟正出神地思量着,又听庄和初道:“早先一直是宫里着人打理着,还算尽心,昨日宫里已将这处宅子里里外外的钥匙都送来庄府了,我让姜浓带人又仔细收拾了一遍。你看看,还需要添改些什么?”

“我来添改?”千钟一怔,“您想用这宅子,引出那眼线来?”

庄和初摇头笑笑,放眼朝廊外望去。

这园子处处精雕细琢,却又自然和谐,不染匠气,堪称巧夺天工,纵是如此凋敝的隆冬,行走其中仍是移步异景,目不暇接,让人很难不去想象花木繁盛之季此间会是何等胜景。

庄和初将眼前人置于那胜景中一同想象着,眉目间不由得浮起一重暄春般的暖意。

“只照你的心意添改就好。这宅子,往后是你的了。”

宅子是她的了?

千钟愕然一惊,连连摇头,“不不……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你为她顶下了欺君之罪,这些自然也是你应得的。”庄和初说话间顺着走廊又朝前几步,便下到庭中,向一道宝瓶门转去。

千钟忙追上去,急道:“这、这是两码事呀!”

“为何?”

庄和初拢袖徐行,千钟就一步一趋地跟着他。

“梅知雪她虽然对不住您,但她和您一样,都对我有再造之恩,是我下辈子都报偿不了的。我是顶了她的罪,可也顶着她的身份,得了这个户籍,要是再贪她的东西,老天爷看不过眼,必得让我吃个大苦头受受教训了!”

何况,这还不是仨瓜俩枣的东西,这可是皇城里如此金贵的一座大宅子,哪怕梅知雪已然身死魂消,她也没法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

千钟生怕他觉得自己是以退为进,忙又道:“大人您大仁大善,一定逢凶化吉,事事如意,可是,老天爷给我这苦头万一就应在为您找眼线这事儿上,那可就麻烦了呀。您说是不是?”

庄和初听得好气又好笑。

她不肯要这宅子,这是意料之内的事,可庄和初还是没料到,为了让他无话可劝,她竟一眨眼就能找出个如此刁钻的角度来堵他的嘴。

果真如她所言,上过几回当,她是愈发机敏了。

“这也是两码事。”庄和初以其之道还施彼身,“今日来将这宅子交于你,与托付你的事无关。一来,总要有个居所,你的户籍才好落定下来。再则……”

庄和初停了脚步,转目看向追在身旁的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听他道出这个“求”字,千钟倒是一下子踏实了。

只当是庄和初又有桩什么别的事,不好意思空着手差遣她,才要先拿这宅子向她示个好,千钟心头一松,连忙表态。

“您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就是,您千万别客气!在找到那眼线之前,一切吩咐,我都给您算在这一桩差事里,不会再另找您多要钱的,您放心吧。”

庄和初一听便知她想到了哪去,不由得笑意一深,“算不上什么差遣,只是要给你添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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