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狱中。
“爹,夏叔叔呢,还有苏然,苏忆她们……”苏怀枕抬眸看他,一双眼赤红。
苏兵武一双瞳暗淡下去,片刻,他笑笑,低头望着角落,像在寻找先前人的痕迹:“你夏叔叔为国效忠了一辈子,小忆和小然她们都誓死效忠苏府。”
男人眼中有敬佩之意,是对他们的赤诚。
“那……”苏怀枕敛了呼吸,抑制住心中的起伏,又闷声问,“那大姐姐和二姐……哥呢?”
“他们……生死未卜。”苏兵武垂眸,但到底没有瞒她。自从瞒小姑娘苏昭岳是女孩时,小姑娘哭的那样伤心,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又何况这样的处境,他也没有瞒的必要。
“阿乞,你是苏府稚子,何必担起当家的重任。”苏兵武看着少女眉眼中的凝重,皱了皱眉。
从顾南两国打仗以来,她表现的太过成熟了,不像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她太过冷静了,也太过有责任感……像让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闻言,苏怀枕顿了顿,抬头时如同一个稚童般乖巧的歪了歪头。
她没告诉他,她在现代时是29岁,也不过比现在的父亲小了23岁。
但她魂穿到这个世界,又度过了这么多年华,她早已是苏府的年幼小姐了,18岁的少女还不懂得责任,那她便装。
苏怀枕见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她舔了舔唇,笑了笑,又说:“爹见过南皇了吗?”
闻言,男人抬起头,目光冷肃,他一时手用了点力,沉声告诫他:“阿乞,这南国皇上不是好惹的人,他野心很大,心机深沉,你切不可轻易相信他。”
苏父用的力气有些大,苏怀枕动了动手腕。
少女手腕挣扎着,苏兵武似手意识到了什么,收回了手,神情却仍然严肃,像是先前她偷跑出去玩儿时他目光中的气愤和凝重。他一双黑瞳看她,在等待回应,
苏怀枕抿了抿唇,收回了嘴边的话,她本想开个玩笑,说爹几年前口中的小倌如今成了南国皇帝。但苏兵武却早已忘了他,她想起少年无辜的眼眸,又忍不住开口为他辩解:“那江南呢,莫非爹识人不清,竟看错了他。”
苏兵武深深的看她一阵,叹了口气:“阿乞,当真识不得人吗?那小子眼中尽是对你的喜欢,虽也是心思深沉,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
苏怀枕吞咽了声音。
高大的男人青丝间已长了几根白发,她目视着那几根银丝,到底没有反驳。
苏兵武笑了笑,看着呆怔住的少女,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与释然:“我已经老了,阿乞也长大了,很多事,爹也帮不了你,那些靠近你的人,你也迟早得自己用心去感受,去了解,我说再多也徒劳。”
“南皇我的确是不建议你与他来往,但南国的确有很多值得你去深交的人。”苏兵武注意到少女好奇看他,笑了笑,“不过这些人都还是要你自己去找寻。爹只告诉你一个人。”
想到那个人,他顿了顿,抬头时见少女眼中带上几分焦激,是在迫不及待的等待着他的话,男人笑了笑,到底不再吊着她。
“南国前太子。”
“谢玉朕。”
*
“谢玉朕,南国前太子。在今南皇登基前深受百姓爱戴,是所有人都推崇的东宫,但在他二十五岁时,在巡游时感染了顽疾,虽然后来治好了病,但身子虚弱,一日不如一日,听说还废了双腿。”
“先南皇对此很是担忧,转而看向了年仅14岁的谢执,当时的谢执年纪轻轻却武艺高超,也讨人喜欢。先前因为看重且认定了谢玉朕会继承皇位,他并没有看过这个小儿子,但前太子一没落,他又看向了这个并不逊色的小儿子。”
“不过真正定局的,还是因为谢执在16岁时娶了宋皇后。宋家是开国功臣,又是南国丞相。等两人婚后,先南皇就立刻易了东宫。
“其实当时的宋皇后才14岁,尚不能生育,但两人联姻,说明他已经获得了宋家的支持。”
苏怀枕默默的消化着,只觉得南国比顾国的皇位之争更具有戏剧性,不过谢玉朕这个人的确令人好奇,一个深受百姓爱戴的前太子,却感染了顽疾,这样传奇的经历,她却从未听说过。
在她印象里谢执登上帝位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她一直以为先南皇只有他一个儿子。
而谢玉朕这个名字,一玉一皇称,足够显示南皇室对他的看重,竟然因为身体虚弱被废了太子之位,还被打入了冷宫。
她想到顾皇,突然觉得好笑,果然,成为皇上的人,无一不是利欲熏心的人,亦或者,谢执也是装的吗?也许他始终都不是好人。
她低头,看着脚上的藕黄色绣鞋,裙摆及脚裸,露出一截纤细的白色嫩藕,她眯了眯一眼,到底收回了思绪。
走出监狱时,谢执正枕着手臂在看天边,他靠在城墙上,着一袭黑衣,真不像那个坐在殿上的高高在上的皇上。
苏怀枕抿了抿唇,久久凝视着少年单薄的侧影,并不说话。
还是谢执听到风声,转过头看到了她,注意到少女目光涣散,他顿了顿,笑看她:“小姐想去看看这儿的节日吗?”
“冰灯节,官宦小姐都是很欢喜这种节日的。”
他顿了顿,笑着看她,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像是想到了很美好的记忆:“小姐在顾国是有名的诗神,在那会上做几首诗赋也是极好的。”
苏怀枕抬头触及他眼中的温柔,少年身后是南国晴朗的蓝天。
她一时怔然,眼前闪过了那个冷淡的少年的身影。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时,回神还是深色的眉眼,荡漾着如清水般的失意。
她说:“好。”
*
冰灯节那日。
苏怀枕端坐在木凳上,打着哈欠,她头发松散,柔柔的散在肩胛,一双眼乌亮,无聊的看着铜镜中困倦的少女。
身后有两个少女为她束着发,如同白皖一般,给她束了两个髻,她看着镜中哪吒般的两个丸子,皱了皱眉,忍不住出声抱怨:“怎么梳成这样,好幼稚。”
她身后的一个侍女年纪略小些,有些紧张,闻言停了手,不安的看向旁边略年长的宫女,后者不停手中玉梳,不卑不亢道:“陛下喜欢。”
苏怀枕张了张口,看着身后那个紧张的小奴婢,到底没有说话。
注意到那个年长的宫女选了一个莲藕色的丝带,她顿了片刻,她已好久没有梳这样粉嫩的辫子了。见宫女没有问她的意见,她犯困的扭了头。
“小姐喜欢什么颜色的簪子。”那个略小的丫头倒是在寻求她的意见。
她垂眸看着红木桌上色彩靓丽的发簪,微微蹙眉,纠结半晌,选了一个雪白碎粉的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