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两柄木剑相接,挥出长风破空之势。
“不错!不错!哎呀,真是后生可畏!”斛律光在一旁哈哈大笑,状若闲谈道,“子穆,我看你和长生过几招就有些累了,说明你的耐力还不够,需要再练练底子。长生倒确实练得久了,但有时反而不如子穆灵活变通,你们俩再好好琢磨琢磨。”
“是!”婉颜气喘吁吁,脸上泛着红润,“多谢老将军指点!”
“长生定与子穆多加练习。”陈长生抱拳顿首。
斛律光满意地点点头,便大步流星离去。
“明明说着不帮王爷训练,却还是肯过来亲自指点我们,老将军还真是嘴硬心软啊……”望着他苍老却仍旧雄姿勃发的背影,婉颜不由感叹。
“斛律老将军人真的很好,就连王爷自己也是他带出来的。”陈长生给她递过一杯水,“对了,这样训练下来,你最近还习惯吗?”
“说实话有点吃力。”她尴尬一笑,“我虽然会点功夫,但这样集中训练还是不常有,最近和兄弟们一起负重跑步,身上都酸死了。”
“要不我去跟王爷说给你减些训练量,毕竟你也刚来……”
“不用啦,累归累,但能加强体质,还是挺值得的。”婉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得快快赶上你,争取下次能在斛律老将军面前打赢你,嘿嘿。”
“你啊。”陈长生无奈失笑,“其实我只是因为比你早参军几年罢了,论天资,我是不如你的。”
“天资是一部分,勤奋刻苦也是一部分。”她眨着深邃如曜石的眼睛看他,“长生哥你已经很努力了,要说比谁踏实,你可是军中翘楚,不然也不会被王爷擢选出来了!”
陈长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推搡着婉颜:“……快去吃饭!”
“长生哥这么容易害羞啊——”
……
说是吃饭,不过几千号人领了馒头面饼便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当作回邺路途中的短暂休憩。斛律光胆子大,觉得比起高纬口中的“速速回邺”,还是抓紧训练新兵更重要,因此每日行军还能抽出一个多时辰给他们集训。婉颜是高长恭看好的苗子,自然得到了格外多的关注,几乎没什么停下来休息的时间。
最开始闲散惯了的她并不能立刻适应高强度的训练,也吃了不少苦头,但毕竟刚经历过流亡,这样能够每天不饿肚子的生活总归还是能忍受的……何况这可是她近距离得到斛律光和高长恭指点的大好机会!她要赶紧给自己提升武力值,这样以后遇到什么刺客都不怕了。
……嗯,还是不要遇到最好。
话说回来,每天精疲力尽还有个好处便是一躺到床板就能沉沉睡着。还好高长恭让她和陈长生单独住,长生习惯倒还好,不仅爱干净,还不怎么打呼噜,这让她颇感欣慰。
大概是有陈叔的原因,他对她很好,作为前辈经常对她嘘寒问暖,婉颜都觉得像自己凭空多出一个哥哥来了。
哥哥……呃,李昞和杨坚那属于便宜哥哥,不算不算。
“再过三日便能抵达邺城。”陈长生就着咸菜嚼馒头,声音含糊不清,“听说那里可气派了,我还没去过呢!”
“邺城当然气派……”
婉颜陷入沉思,语气隐隐兴奋。乖乖,邺城规划可是城市考古研究的重中之重,平面图都还记在她脑子里,怎么可能不气派!
而且她记得到自己穿越的时候,邺城宫城的发掘工作也还在进行中……能亲眼见到这样一座尚在运作中活生生的都城,还真期待啊。
“哎哟。”感觉到腹部一阵咕噜声,婉颜连忙放下馒头,急急起身,“我去方便一下!”
“你还好吗?需要我帮忙……”陈长生见她面容扭曲,担忧问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搞定!”婉颜丢下一句咆哮就撒腿跑远。
要说女扮男装混入军中,最不方便的还是方便这件事……躲着那群大老爷们已属不易,要想在这扎屁股的杂草丛中找到干净的位置更是难于登天,简直让她每天都要重新经历一遍在某些偏远景区找不到干净厕所的崩溃。
不过,似乎很久没来月经了。
她揉了揉肚子,盘算着时日。离上次来大概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中间隔得有点多啊。
这段时间一直在荒郊野外奔波,本身也没好好养身体,时间错乱大概也正常……上大学后因为熬夜等原因也不是没有过月经不调。
再等等吧,要是到邺城了还没来,她就得去看看大夫了。就算再怎么嫌月经麻烦,但能来终究代表身体机能是在正常运行的。
……
婉颜尚在草地里慢慢晃悠,以便多休息一会儿,却忽闻营地传来一阵微弱擂鼓声,立刻来了精神,连忙跑回去。
他们这是在演奏军乐吧,这可是大好的观赏时机!
鼓声渐大,伴随琵琶声,如银瓶乍破,激越雄壮,又有嘹亮高歌,穿破天际,渺远壮阔,仿若置身茫茫沙场,战旗猎猎,马匹嘶鸣,千万里的大地都轰隆作响。
“这是将士们为纪念王爷几年前在邙山大战中解金墉城之围而作的《兰陵王入阵曲》。”陈长生见婉颜回来,解释道,“你来得正巧,方才大家一时兴起,又想在王爷面前表演一番,你也来看看吧。”
“入阵曲,哇,我的天哪!”婉颜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这都已经失传好久了,我居然能有幸亲耳听到……”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她又聚精会神盯着众人围坐的草地中央,士兵们或手打节拍,或呐喊助兴,甚至袒露上身,舞姿豪迈。斛律光也不甘落后,放开嗓子,欲与天公试比高。高长恭则坐在一旁略扶着额,似乎有些难为情,明明平素他最是温和淡然,如此反差,让婉颜不禁莞尔。
纵然不好意思,但高长恭还是喜欢着这样的军营生活吧……处于这样单纯、直率又凝聚的集体,比在相互猜疑的环境里要自在许多。
还有斛律光……曾与长恭的父亲文襄帝高澄出行时一箭穿透空中大雕,有落雕都督之美誉。那时他是何等高傲风光,如今却不得不听命于一个随心所欲的小皇帝。
高纬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过说起来,他爹高湛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这些武将支撑着,神武帝高欢那时的基业早霍霍没了。
“长生哥……有考虑过将来的事吗?”
思绪纷乱间,婉颜侧头问身边人。
“将来?”陈长生略微一顿,“王爷说让我去学着统领王府卫兵,大概就会一直在邺城待着吧。如果能遇到钟情的女子,我希望能和她共结连理,白头偕老。对,等我出息了,我还想把我爹接到邺城来,给他好好养老。”
这些问题,陈长生在夜深人静之时大概都想过,所以婉颜一问,他便如同开了话闸,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我娘去得早,一直是我爹一人把我拉扯大,本来他就想我老老实实在乡里过一辈子,但我见不惯那些恶霸山贼,也见不惯战乱让那么多人流离失所,所以我想学一身功夫,我想参军,我希望能尽快结束战乱,就这样我遇见了王爷……”
在阵阵鼓声中,他越说越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