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凌霄侧身避开这一躬：“如果你没有及时支援，我同样会死在自己手下。彼此彼此。”

闻言，古一苇略一沉默，看回另外两人：“我也要向你们道歉。如果没有我，你们就不会被牵扯进来。乌里恩不会失去左小腿，小卓不会受此重伤，魏宏不会昏迷不醒，大麦更不会……”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红了眼睛：“抱歉。”

“哥……”黄品卓担忧地看向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自己无所谓，但他无法代替变成残疾的乌里恩和不知能否醒来的魏宏向古一苇说“没关系”。

“……确实如此。”半靠在床头的乌里恩缓缓道，表情沉静，不似先前他给严凌霄留下的、懦弱怕事的印象。

“作为一名战士、一名骑士，失去肢体和失去生命无异，这代表他们再无法自如地在战场上杀敌、保家卫国；即便回到家乡，也不能参与务农工作，只能成为家人和乡亲的累赘。”乌里恩抬起眼，看向古一苇，这名高大壮实的金发男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可是，我不再是名战士了。我是个逃兵。

“我是自愿加入队长你们的。也是自愿为了活下来而砸断自己的左腿。有错的不是在此之前根本不清楚自己武魂的队长，而是心怀不轨的恶人。”

黄品卓急切附和：“没错！就是这样！”

千言万语，最后凝聚成一句真心实意的“哥”。

有这些人在，就算是邪魂师，可能也很难彻底堕落吧。严凌霄没有出声，看着这几人，既不觉得自己身处其中，也不认为自己会和他们一样。

他想去的地方在别处，远在几千公里之外。

“……多谢。多谢你们。”古一苇低下头，滴点水渍出现在他身前的桌面上。

他抬臂一抹眼睛，重新抬起头，道：“魏宏那边，等他醒来后，我会亲自再去和他说一遍。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之后的计划。”

主语的改变让乌里恩和黄品卓一顿，心中浮现某种预感。

两人对视一眼，惯例由黄品卓开口了：“队长，不应该是‘我们’之后的计划吗？”

古一苇摇了摇头：“这次的计划我并不强求你们参与，只是我自己接下来对我人生的规划罢了。乌里恩，小卓，我们相识数年，虽说还没到该别离的时候，但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开始想这件事了。”

在黄品卓反驳前，古一苇道：“我会继续追查空神。”

满桌寂静。

古一苇自顾自说下去：“他们四人近期在灵壕山脉驻扎，没有联系空神其他成员，但在进入灵壕山脉之前都有告知其他人他们的去向和打算。我计划以他们对空神的了解为基础，找到散落在各地的空神成员，调查清楚空神存在的目的。

“这一路上必然会遇到更多邪魂师，他们的实力可能比我们所遇见的这三人更加强劲，甚至会有魂斗罗等级的强者存在……

“你们并非邪魂师。我打不过的话还能加入，你们则只有作为我或者他们的养料的份。

“所以，请慎重选择。”

古一苇的目光依次落在黄品卓、乌里恩和严凌霄身上。黄品卓的双眼和表情都摇摆不定，乌里恩不自觉避开了他的视线……赤刃，这人就差把“不耐烦”写在脸上了。

“……我，我还是想在队长身边。”黄品卓低下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回答错误”，却坚持说了下去，“虽然回老家靠修为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也挺好的……但是，人这一辈子，总得做出点成就来吧？凭我自己的话我肯定做不到，只有在哥身边我才能干点实事……比起死在邪魂师手下，我还是更想死在哥手里，至少也算是为大陆铲除邪魂师做贡献了！”

“我不一定会杀了他们。”古一苇提醒道，“情况必要时，我可能会加入。”

“啊？”黄品卓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队长，“那就，也行吧……”

你们在玩主人和狗的戏码吗？严凌霄想翻白眼。

古一苇似乎也无奈了，没再劝他，继而看向乌里恩。

“……我的话，就不了。”乌里恩道。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乌里恩嘴唇颤动。半晌后，他讷讷道：“我是逃兵，回不了国了，就在外面看看吧……等我稍微适应了这条腿，我就去克明达王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都帝国的克明达王国位于大陆最东端，三分之一的国土是星斗大山脉，仅有靠近海岸线的南方边境和星罗帝国的星耀公国接壤。乌里恩几乎是自爆自己是来自于星耀公国的逃兵。

古一苇点了点头，道：“我们会在你在克明达王国定居后再开始对空神的追查。你呢，赤刃？”

“等我的手痊愈我就走。我不会参与你的计划。”

“真无情。”古一苇笑道，“好吧，毕竟你性格就这样。

“那么，再休息一晚，无论魏宏醒没醒，明早我们沿着星斗大山脉前往克明达王国。我们要避开武魂殿对山寨的调查。今晚大家好好休息。”

一如既往地定下接下来的行动，古一苇拍了拍不太适应的乌里恩的肩膀，道：“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还在彼此身边，我们就是兄弟。”

严凌霄不想再看古一苇的队友深情，起身出门，回自己房间修炼了。

翌日，魏宏依旧没有苏醒。黄品卓扶着乌里恩，古一苇背着魏宏，严凌霄无事一身轻，五人离开属于灵壕山脉的康兰托山。他们北上前往巴拉克王国的巴拉克王城，接着沿着环绕星斗大森林北部的星斗大山脉而行。

五人走出巴拉克王城不久时，魏宏苏醒了。虽然他昏迷了一个多月，但幸运的是，他只是记忆受损、回到他们还在西陵山脉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其他影响。

而在和古一苇谈过后，魏宏选择继续跟在他身边，方便未来向空神“复仇”。

这下就连严凌霄都忍不住问道：“你都失忆了，向谁复仇？”

“无论如何，当初被老大救下后，我就决定这一生都为老大卖命了。”魏宏道，“老大的颜面受损，就是我的颜面受损。老大想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我的复仇就是挽回老大的脸、”

“不要再说了，魏宏。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古一苇赶紧插嘴、打断他的话，眼角余光看懂了严凌霄投来的嘲讽眼神，头一次对自己的副队长感到如此无力，“你真的……感觉还好吗？”

“还不错。”魏宏老实道，“非要说的话，就是感觉脑子雾蒙蒙的……？”

行，脑子坏了。严凌霄幸灾乐祸地走了。

六月末，乌里恩在克明达王国最南端的、被称为“山中最后的城市”的蒙莱姆城定居。蒙莱姆城东部临海，西部为山，出了南门五十公里是将天斗帝国和星罗帝国分隔开的星斗大山脉东端、三百公里外才是星罗帝国国境线。而蒙莱姆城的北部，要走六百公里才能看见横跨克明达王国和古雷王国的赫克姆山脉，绕道一百公里才能进入克明达王国的繁华地带。

即便未来余生都要住在这个堪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乌里恩也满足了。

五人也于此分道扬镳。

古一苇一行三人要去泷咽湾的旺来城，乘船前往星罗帝国的星耀公国，替乌里恩看望他的家人。严凌霄的左臂好全了，甚至可以轻松压制魏宏，便按照计划，重返天斗帝国内陆，前往天斗皇城。

“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古一苇诚恳问道。

“知道了真名你又能如何？方便你操控魂魄吗？”严凌霄冷笑，却多少带着点放松。

听见他“诋毁”队长，黄品卓和魏宏却都没跳脚。根据古一苇的态度来看，两人多少发觉赤刃可能和古一苇是一样的，更别说当初赤刃帮他们手刃了仇人。他是唯一可以直接评价古一苇武魂的人。

“唉，熟悉的感觉。”古一苇感叹。

他望着严凌霄的背影，扬声道：“不看我们的船启航吗？”

严凌霄已经走到大路上。听见这句颇为熟悉的话，他回过头，看见小船的剪影，和甲板上朝他挥手的二人，抿了抿唇。

古一苇收手接住严凌霄掷来的木板，一眼扫过上面的刻字。

“如果明年七月你们还活着的话，关注高级魂师学院精英大赛吧。”

赤刃要参加这场大赛？

他猛地抬起头，黑发红眼的魂师早就消失在视野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