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医馆开业三个月。
这一日清早,医馆里的人正在做着开门前的准备工作。
柜台上摊着一袋袋打开的药材袋,曲芙蓉从袋子里取出药材,往百子柜各个小抽屉里添加药材。
金樱与枫荷在店堂里洒扫,两个小姑娘边干活边说话。
金樱道:“哎枫荷,你听说没有?白日里义字坊主街上有大集,说是会搭设彩楼、游花车,还有许多好玩的。”
枫荷接话道:“我昨儿也听隔壁茶店的小伍姐说了。可惜咱们得做事,看不成。”
曲芙蓉听到她俩如此说,问道:“今儿是甚么日子?”
“今儿是七月初七,七夕节啊!”她俩异口同声道。
“七夕节?!”
前两日又办了一回义诊,太忙,曲芙蓉忙忘了。
她不由得记起自己与父母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七夕节。那一年,她十二岁,也就枫荷这般大。
父母带着自己与哥哥姐姐去县城赶大集、看花车上的八仙、看伶人们在搭成鹊桥模样的彩楼上唱《鹊桥会》。
给她们姊妹三个在集上买泥偶,买糖人,买巧果吃。
夜里,一家人围坐在葡萄架下,听大人们讲述牛郎织女的传说。
母亲摆上香案,陈设上瓜果、桂圆、红枣,让她们姐妹拜织女乞巧。
赛穿针,用七孔针穿五彩线,先穿成者得巧。每年她都赢不过姐姐。
捉了蜘蛛放进小盒子里,于次日察看蜘蛛结网的疏密来占卜巧拙。这个她倒是没输过。因她捉的蜘蛛大。
曲芙蓉看了看金樱与枫荷。两个小姑娘跟着她来到澄州城三四个月了,还没有好好逛过。
遂说道:“金樱、枫荷,既是七夕节,今日放你俩的假,带你俩去赶大集。”
“真的?!”
金樱高兴得手里的笤帚没拿住,“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枫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两只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乐颠颠跑过来拉着曲芙蓉:
“馆主姐姐,你是逗我们还是当真的?”
“这个枫荷,我怎会逗你?”
曲芙蓉走到收银柜台,打开匣子,两手各抓了一把铜钱。
“来,你俩伸过手来接着,拿去买巧果吃,买泥偶买糖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等夜里回来,咱们也拜织女乞巧。”
自她俩的亲人染上时疫故去,曲芙蓉救回她俩的命。
一直以来,是曲芙蓉亦师亦姐般呵护着她俩,从不舍得呵斥打骂,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尽着她俩,尽量让她俩像正常人家的孩子般,享受有人照拂的温暖。
金樱与枫荷也是懂事的,三年来跟着曲芙蓉,亲眼看着这芙蓉医馆从无到有,也知馆主姐姐初创医馆的不易。
既要想方设法在这偌大的澄州城众多医馆里争得一席之地,维持医馆的运转,又要养活她们两个。
今日又肯带她俩去闲逛花闲钱。
两个小姑娘都红了眼圈,伸出双手恭敬接了铜钱。
大一岁的金樱想得周全些,问道:“馆主,我们都去了,那今日不开门营业了么?”
曲芙蓉转头瞧了瞧还未打开的大门。才开业三个月就不开门营业,确实不太好。要让她俩自己去逛,她却不放心。
正在寻思一个两全的法子,后门传来敲门声。枫荷跑过去开门,来的是豆花。
豆花进门也不啰嗦,直接道:
“曲姐姐,我想带金樱与枫荷去赶大集,成不成?姐姐放心,有苏苗苏根他们跟着。”
这可真是想睡觉有人递枕头,想吃鸡来了尖尖嘴,曲芙蓉喜出望外。
“自然成,我这里正两难,豆花妹妹来得太及时了。”
“那我带她俩去了啊。”
门帘一闪,豆花扯着金樱、枫荷从后门走了。
“好,”曲芙蓉应着,怔怔地盯着晃动的门帘,立在地当中一动不动。
方才有一句话,她没有对金樱她们说。
她家与别家不同,七夕节不只吃火烧吃巧果,还会吃面条。
她的那碗面里总是卧着两个鸡蛋。
那是她的寿面。她出生于七月初七。
她已经六年没有吃到母亲做的寿面了。准确地说,自父母亡故,她再没有过过生日。
头一年颠沛流离一直在路上找寻亲人,就算想过也没条件。
后来在元宝镇她也从未提起此事,沈采芹曾问她,她只说忘了日子,她不想给师娘添麻烦。
再后来忙于救治瘟疫中的病人,更是没有心思。她甚至都不记得日子过到哪一天,往往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哦,自己的生辰日又过了,又长了一岁。
愣怔了一会儿,她抬脚往厨房挪去。如今有条件了,自己给自己做碗寿面吧。
没走两步,她又停下脚。算了,只煮一碗面,动锅动灶地麻烦。
早知道,早上煮了同金樱枫荷一同吃。
此时也无人陪着吃,没意思。
哥哥远在卫营,姐姐远在苏府,何况前两日她与方序章出门办事去了。
苏莫寒已调防百里之遥的虎山营。自上回医馆开业匆匆一见,又有三个多月未见到他了。
不知他今天早上吃的什么?可还合口?
想起这个,她心里慨叹,几年的军旅生涯,硬是将那样一个饮食挑剔的人,磨炼得丝毫不挑食,何样的粗茶淡饭都甘之若饴。
何时他回来,她定要好好做几样他喜爱的饭菜,让他一饱口福。
曲芙蓉回到百子柜前,看到摊在柜台上的药材袋,心里又想到,不知他有没有受伤?
她知晓,就算受了伤,他也不会在信中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