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是寂寥的白,云层不曾流动,地面的风也静止。
这样绝望的阴天在伯兰城很罕见,但它一如禾聿最熟悉的北境冬日。
送禾聿出门时,管家说,每年冬天都有这样一天,这样的节气预示着隆冬将至。
她没能亲手将信送给希尔。管家说到希尔回雾渔港城封地过冬的时间了,伯爵大人今天巡查城北的酒庄,做好短期离开的准备。
希尔大概也是明日启程,说不定在蒸汽机车站还能遇到何婧媛。
远离了伯爵府,禾聿沿着斑驳小巷的矮墙走路,仰头望天。
希尔要回雾渔港城过冬了。
她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其实希尔也交代了管家,如果禾聿回来,问过她是否要一起去南方过冬。但禾聿拒绝了,然后管家给了她一笔钱。
余光里,下半城都被两侧的民居遮挡住,只剩占据地势的上半城。
山脉连绵起伏,山腰雾气间若隐若现,有宫殿和大教堂,然后是成行成列的贵族府邸。它们的恢弘在阴郁的天色下,气势也全都被压制。
禾聿收回视线,低头走自己的路。
道路两边很嘈杂,这些声音不受天气影响。
身边的矮屋内传出浓郁的麦香,这家人正在烤面包,顽皮的小孩偷吃被发现,被打了两下后正呜哇呜哇地哭。
禾聿肩膀一颤,加快了脚步。
行至十字路口街角,有一家聚集了这个街区所有无业游民alpha的小酒馆。
几个年轻人凑在窗边,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远大抱负,身后人有些只是默默听着,而有的翻了白眼。
鬼使神差的,禾聿拐了进去。
这个门店采光很差,带着声色场所特有的阴森。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壁灯的焦油味,多呆上几秒,吸烟者身上那种浓呛的味道才钻入鼻尖。
酒保是个留着寸头神情凶恶的中年男人,雪克杯在他手中听话的上下摇晃。
吧台前还有空位,禾聿走过去。
“你好,一杯血腥玛丽。”
不苟言笑的酒保颔首,转身去拿基酒和原料。
“哎,你们不知道,刚我从矿场下工,回来路过修道院,可热闹了。”
旁边的人推搡他一下,“怎么回事?你接着说啊!”
“那修道院院长刚从警署出来,被在赌场输光钱、还有上次马戏团那事儿的伤者家属堵住了。路都堵死了!昭殿下的马车都差点过不去!”
“啊?可是我听北城巷那谁说,他家里alpha被伤着了,还收到赔偿金的啊。”
还有另外一人附和:“对啊对啊,我也听好几个人说他们收到钱了。”
最初起这话头的那位语气得意:“这就是你们消息不到位了,那钱是教会赔给他们的么?那是十三夜给的!”
“十三夜?你怎么知道?”
酒保将鲜红的酒液推到禾聿面前,禾聿低声道谢,浅抿了一口。
“我有个亲戚就被烧伤了。她说那事儿过后第二天,她家门前信箱里就莫名其妙多了一袋银币,那布袋子上印着十三夜的标志四角星呢!”
“真的?看来这群异教徒也没牧师说的那样……坏?明明是教会的错,为什么他们要给家属钱?”
“是哦……话说,那天教会为啥派那么多卫兵去啊?”
那位消息灵通人士耸耸肩,“这谁知道。说不定就是抓十三夜的人吧,不然他们吃多了撑的赔钱啊?”
禾聿仰头将含在嘴里的酒咽下。
血腥玛丽有一种独特的咸甜味道,辣椒酱、胡椒粉末、番茄汁在味蕾上打架,禾聿其实并不喜欢。
“老板,”禾聿举杯,冲酒保笑了笑,“盐放太多了。”
酒保的脸被煤油灯衬出黄黑色,随着挑眉的动作,额头有显眼的抬头纹。
“给你重新调一杯?”
“不用了。”
旁边那三个叽叽喳喳的alpha走了。
没多时,又过来一个看起来与禾聿年纪相仿的女人。她应该是这里的常客,进门就热切地和老板打招呼。
禾聿看了她一眼,双手支撑在实木吧台上,垂下头。
如果刻意将自己放逐进酒精的海洋,这一丁点鸡尾酒也足够让她微醺。
盯着杯口不过一拳宽的小高脚杯发呆,低头脖子弯曲着,让禾聿的大脑发昏。
不凝神去看什么东西,眼前只剩模糊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