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梦梁城
时间线:成为梁护卫的第二年。
剧情进度:接正文第19章后,假如【没有去清微山庄】。
感情进度:两只死鸭子嘴硬。
“梁、护卫——”
轻慢而明亮的声音又自书案前响起,依旧是梁之一字咬得很重。
坐在梁上踢着腿的梁护卫一合手里的话本子,没好气儿地冲下头的李雇主嚷嚷:“有话直说,这屋子里就你我俩人。”
自打上回梁护卫醉酒,抱着李大雇主倒了一肚子苦水,将家底儿全秃噜个干净,现如今,一听见梁字她就头疼。
李狗贼这分明是在炫耀!
明里暗里旁敲侧击了她的家世一年多,她虽是守口如瓶,可架不住这瓶子自己倒了。
“你自己来看。”
一张红印密封的信笺搁在桌上,他食指轻点点。
她翻身下梁,接过拆开的信笺,扫了几眼。
“抓鬼?嘁,世上哪儿有鬼,你把贼窝方位给我,三日内,我给你捆巴捆巴,全拴回来。”
“你是本将军的梁护卫,不是梁先遣军头领。”他撑着下颌看她,“你的职责是保护我。”
信笺飘回书案上。
“那你给我看做什么,让你的顾老六去岂不是更妥当?”
“世上自然无鬼。难就难在幕后之人行事隐秘。否则,也不会密信于我求助了,”他思忖着,“刘副尉休沐三日回乡探亲,张副尉得留下来统领全府,以备机动,六郎那个直脑子,思来想去,还是我自己去最妥当。”
梁惊雪呵呵冷笑两声:“那跟让我去有什么分别?李大将军现在走哪儿我不得跟到哪儿?你就差把我拴你裤腰上了。”
他没有否认,只是松了撑着下颌的手,又去取笔,自在道:“你明日休沐,好好歇一歇。”
梁惊雪嗯了一声,倏然想起什么,坏笑着双手撑着脸颊,支在书案上:“今晚歇不了,还得同房。”
夕阳斜照入窗里,粉紫霞光映得他半边脸颊泛红,怔看她一眼,又极快地垂下眼睫,小声:“污秽之语。你没半点护卫的样子也便罢了,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说话这样没遮没拦。”
他这副模样正中她下怀,她笑嘻嘻道:
“怎么啦?说错啦?今晚子时之前我都不得休沐,你睡觉,我还得坐这破梁上保护你!同一间房屋而处,可不是同房?”
李焉识抬起眼睛,一本正经地看她:“屋子里给你单置了张软榻你不睡,自己非爱上梁,怎么着,姓梁就偏和房梁杠上了?梁——三小姐?”
“你!”她一拍桌子,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倏而扬起眉来,“姓李的,我除了是梁护卫以外,也可以是梁刺客。”
他没半点被威胁的样子,反而向后松松一靠,笑着望向窗外,目光消失在回廊尽头:“想是梁刺客一年来没在我这儿吃饱饭过,故而……没力气刺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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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灯火明亮。
李焉识靠在床头,手里握着卷书。
梁护卫靠在梁上抱着话本子,嗑瓜子儿。咔哒咔哒,在寂静的屋子里极是突出。
被扰了思绪,他没了心情,将手里的书卷一合:“下来嗑,梁上光线暗,当心伤了眼睛。”
“不必,你不是总嫌我在你眼前晃悠,扰你心绪吗。你按时发工钱,我保证你不死。咱们俩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又纯粹。”
他胸口有些闷得慌,枕着手臂仰躺下:“本将军睡不着,说说话总是可以的吧。”
她没有驳斥,很明显,算是同意了。
他悠悠地开口:“明日休沐作何打算?”
她嗑着瓜子,随口应着:“睡觉,睡到自然醒,吃午饭,出去逛,然后买点儿吃的,再,嗯……调戏调戏良家帅哥,然后回来吃晚饭。吃完晚饭出去邂逅帅哥,和帅哥吃宵夜。”
她话头戛然而止,手上翻了一页,接着嗑。
“然后呢?”他问。
“然后得付费才能听了。”
他抬眼望着梁上垂下的青色衣角:“你倒是敢,子时前你得上梁,回你的工位。否则……”
“否则就扣我工钱,”她顺着接,手在纸袋里摸索着,“你能不能换两句有新意的,回回都是这句。”
纸袋子见了底,她翻身下梁,自斟一杯茶润润嗓子,又去软榻上靠着,接着读话本子。
“有那么好看么?”李焉识侧过身子,看屏风后她半靠着,模模糊糊的影子,“每回发了俸都是买这些个。”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提神,怕睡着了,你死了,没人发银子给我。怕子时到了,我睡过去了,白白替你加班儿。”
“你倒是一点儿亏也不能吃。”
“亏可以吃,大吃特吃,但不能被你占便宜,一根毛也不行。”
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拉上被褥,朝里睡着,生着闷气。
最初值夜是守在门前,他念着她怕冷就叫挪了进来。
回回夜里,她坐在梁上,信誓旦旦说今夜我必誓死守护你李大雇主安危,结果话音才落,就靠着梁柱睡熟了。
他坐在下头看她睡得七荤八素,摇摇欲坠,只好叫置了张软榻。每每她睡至半夜,半梦半醒间呓语咕噜着,他还伏案,烛火未熄。
好吧,也不知是谁护卫谁。
他合上双目,心里满是那桩案子。
十三户,上下满门皆于朝日初升时悬梁自尽,皆是缟素加身,悬得齐整,无一幸免。前十二户死者,乃是洛京富户,第十三户,正落于梦粱城。
民间纷传乃是鬼魂作祟。
世上自然无鬼,可这样诡谲之事纷传,闹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若不及早查明,必将满城风雨。
屏风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侧过头去看,已然是睡熟了。
他掀开被褥,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只见她半躺在榻上,被褥一角搭在肚子上,一条腿垂在榻沿,话本子盖在脸上,以一个不大舒服的姿势,睡得很甜。
他习以为常。
她不像个护卫,也不像个闺阁女子。他说不出来她像什么,总之,是种很奇妙的生物,是他没见过的张扬明媚,活得自洽而快乐。
他叹息一声,轻轻将被褥拉上,掖好,取下话本子搁在一边,坐在榻沿看她的睡容,看着,不自禁露出笑来。
那晚酒大,她秃噜的可不止家世这一件事儿。
件件都很有意思。
烛火摇曳着熄灭,一扇屏风映着冷蓝的月光,隔开两场紧紧闭于唇齿的绮梦。
月落日升,日上三竿了榻上之人才猝然惊醒。猛然坐起身,推开窗看日头正好,哀嚎着叫唤:“完了完了,好不容易休沐一日,睡了半日过去。”
一边嚎着,一边掀开被褥穿鞋下床,往外冲。
正推门,撞上了端着饭菜进门的李焉识,汤险些洒了一身,幸得他身手好,这才稳住碗盘。
“醒了,三小姐。”他话语里半是揶揄。
“又被你占了半日的便宜。”她嘟囔一声就要往外冲。
他横跨一步,拦在门前:“别走啊,按着你昨日的计划,不是该吃了中饭再出门吗?饭来了。”
她想想也是,出去吃还得花银子,吃他李焉识的,算占了他便宜。
得吃。
大吃特吃。
风卷残云般连添三碗,她撂下筷子便蹦蹦跳跳出了门。
望着一桌子残羹空盘,端着才吃了两口的饭碗,李焉识:?
正是烟春,柳枝新绿。午后青石板的街巷熙熙攘攘,挤满了叫卖声,像青砖缝里钻出来的新草盎然。
她递过两个铜板,接过一只滚烫的酥饼,方咬下一口,听得一侧两食客正埋怨着什么。
“真晦气,我就说今儿个不该出门。撞见那邪性东西,鱼到这个点儿也没卖出去几条,还都翻了肚子。”
“谁说不是,明儿是初一,咱俩一道去庙里上上香,去去晦气。我听说……”
梁惊雪望去,两人皆是渔人打扮,一旁的地上撂着几只湿黏的鱼篓子,腥味阵阵。
听得邪性二字,不由驻足,多听了两句。
一人接着埋怨:“本来以为是捞着了网大的,谁能想到是烂棺材板,还碎成那样。”
“是,我在东粱河住了几十年了,还没捞到过烂棺材,还那样多,真晦气。”
一人苦笑一声,揶揄道:“要是金丝楠的,再晦气我也背回家。破柳木,谁要啊。”
……
走过大街小巷,日头也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