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过了守卫,躲过了机关,最后在高大的院墙前,凌风振臂,如一只轻巧的夜蝶,借着一缕轻风,无声无息地掠墙而过。
天亮时分,云端已经坐在集市上的朝食摊子旁。手中的烧饼吃完了,碗里还剩盖住碗底的一点儿米粥。
摊主已经往这边望了不下四五眼,腹诽这姑娘真个太磨叽,赶紧把那点粥底两口喝完,莫要再占着座位。他却不知此刻云端正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偷摸将芥子囊翻了好几遍,硬是摸不出一个大子儿来。
这可咋整?
她这辈子——啊不,包括上辈子——两辈子都还没吃过白食哩!
唉,都怪她粗心!她单想着符箓、法器一样都不能少,却忘了铜板也同样重要啊!眼下,难不成她要用障眼法把树叶变成铜板骗人?
呜呜呜——做不到啊!
一对母女从身旁经过。母亲一手抱着年幼的女儿,一手从菜筐里摸摸索索,好一会儿才摸出几枚铜板,向摊主递过去。
摊主正在炸油条,两只手都忙得不可开交,便示意女人将铜板丢在油锅前的破碗里。女人靠近几步,正要将钱放进碗里,却不料怀中的女儿忽然伸长手臂要去抓摊主手中的长筷。
女童扭动的幅度不小,做母亲的一时把持不住,只听得一声尖叫,便见那小孩儿眼看就要从母亲怀里跌落。下方就是青烟腾腾的滚热油锅。倘若这孩子落下来,会发生什么惨剧,可想而知。
年轻的母亲被吓呆了,摊主却将将被尖叫声惊得抬起头,而女童的大半个身子已经从母亲怀里探出,摇摇欲坠。
这时,两只手从女童腋下穿过,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留神点儿——”云端将女童送回母亲怀里,有点儿生气,“万一烫伤了孩子,你哭都来不及!”
年轻母亲的脸煞白煞白,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端心安理得地将碗底的米粥喝得一干二净。因为,有人替她付账了。
旁边的食客嘀嘀咕咕,说那做母亲的占了大便宜,三个铜板就抵消了女儿的救命之恩——“要我说,这般大的恩情,怎么也得酬谢过一二十两银子。要不然,那孩子烫伤后看大夫,也要花大价钱。”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一边说一边暗觑云端。
云端放下手中的碗,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人命不是这样算的。”
吃饱了,就该上路了。
这里距离李销古的山庄莫约二百里,往西是不老涧的地盘,朝东是绵延数千里的太元山脉。而翻越太元山脉后,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穿越森林后,在往东南方向行四万多里,便是碧霄门的地盘了。这固然是条捷径,然而要翻越太元山脉和原始森林却并不容易——于凡人,是天堑;于修行者,也充满了危险。
据传,太元山脉中隐匿着古神太元真君的遗邸,神秘莫测。而原始森林则曾是先古妖王的修行之所,亦诡谲可怕。
云端想了想,放弃了走捷径的打算。而今,她虽逃出了山庄,但这一夜奔波也使得气脉之中隐隐生痛,迫使她不敢疾驰。而一旦进入太古山脉和原始森林,万一遭遇危险,她未必有把握应付得了。因此,稳妥之计应当是往南走,尽量靠近有人烟的地方,一直走到双妃江,再往东顺流而下。这条路有些绕,要比前一条捷径多行二三万里,但胜在安全。
夜遁离开山庄后,云端并不曾放松,不安始终萦绕心头。
说来好笑,堂堂修行者会对一介凡人有这种情绪,说出来都没人信。但事实上,神仙也是凡人做,栽在凡人手上的神仙,不是一个两个。更何况云端这等连神仙门槛都没摸到的小修士——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晓得李销古是如何对自己动了手脚,更不晓得用什么法子解开气脉上的禁锢。
她素来是个骄傲的人——这种骄傲,并不会表现在眉眼间,但看人看事时,总会多多少少带着些许俯视的视角。尽管这辈子开局不利,然,她终究靠自己的能力走出了三家村,拜在秋叶长老门下,成为世人仰望的修行者。她鄙视那些所谓的规则,甚至对白石宗的招揽视若无物。她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会因旁人的闲言碎语而改变,何尝不是一种骄傲呢?
可就是这样骄傲的人,如今一心想的却是如何又快又安全地返回师门,向师父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