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出那口深到发黑的血后,莉芙拉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地醒来,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死寂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耳边断断续续响起嘈杂的声音,在无数奇形怪状的声响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克制且细微的气声,正想听到更多有关于他的事,愈发深邃的黑暗将她的梦境彻底席卷。
她唤出法杖,几乎用尽了魔力驱散了这片迷雾,终于来到了她的梦境世界。
棽棽悠闲自在地坐在池子里,见她满身狼狈闯进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诧异,语气幸灾乐祸:“怎么样?吐血的感觉很难受吧。”
提瓦特的法则不容篡改与质疑,它早知道阿雀的宿命是早亡,原主死于非命,即便是莉芙拉进入她的身体里,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那时棽棽就已经看到了这一天。
莉芙拉低头看见月白的羽织袴染上血色,腥腻的血味在她身上弥漫。
开口时她听到自己哑不成声的嗓音,一时怔愣:“…这种毒无药可救么?”
“那只狐狸不是告诉你了吗?是慢性毒,早就渗透你的全身了,今夜若是你不去阿蝉那儿,兴许你可以多快活一阵子。”棽棽说。
她有一瞬间产生质疑,不多时就想明白了。鹰司进在给阿蝉的饴糖里下毒,通过她信任的人之手给她投毒,不得不说是个好法子。
见她傻愣愣地杵着,棽棽眨了眨眼,扑扇翅膀飞到她身边,坐在她肩膀上,半点也不嫌弃她身上的脏污,老气横秋道:“某人不是觉得力量可有可无吗?这就是我想给你上的第一课,无论现状如何,务必不要沉溺在美好事物中,手中紧握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有时候太过信任他人也会害了自己哦,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怎么越来越笨了…”
自打来到稻妻,莉芙拉懈怠修习,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保持现状便好。
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重蹈覆辙,所以说,做个凡人最重要的是坚持自我。
“…我很快就会死吗?”
棽棽语调轻快:“虽然药石无医,可也不至于即刻毙命,还有些时间。”
“我想醒来。”莉芙拉抬手把它拍开。
梦境世界蓦地崩塌,眸子一闭一睁,眼前晃了晃,耳边模糊不清的声音逐渐清晰。
窗外夜色宁静,月光渗进一缕缕银白色的光辉,落在窗前那人萧条的身影上。
莉芙拉试探性动了动手指头,身上似乎还有些力气,不像想象中那般气若游丝,说句话就会命丧当场,除却胸口难以压制的钝痛外,她觉得自己并不像一个濒死的人。
她躺在榻上,看向立在窗台边的绫人,卧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外间有其他人的气息,大概是医士昼夜不停守在外边。
月色落在他浅色的长衣上,他迎着稀薄的光亮,宛如沉睡池子里顾影自怜的夜莲。
他在想什么呢…
她忽然呕血病倒,他心里该是什么感受。
会想到他早逝的父母吗?会心生恐惧,担忧她也会早早离他而去。
莉芙拉发觉自己的心脏随着那些荒谬的幻想一阵一阵的疼,就连呼吸都显得力不从心,待她缓过神,绫人不知何时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总是很淡,像澄澈的水,眸子沉静地注视着她,往日揶揄捉弄像只狐狸的眼里情绪有些凝滞,一眼看过去,她竟然能看出他那一成不变的神色中些微的哀恸。
绫人几步走过来,唇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看起来镇定自若:“觉得如何?”
“我…”莉芙拉平躺着,甫一张唇,就猛地咳嗽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咳着咳着就呛出了一大口浓稠的血液,飞溅到她的脸上。
猩红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蜿蜒流下,眼睛里好似也被殃及,她紧闭着眼,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可她抑制不住地咳嗽。
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柔软的帕子在她唇上擦拭,她眼眶里的红血丝模糊视线,见到绫人的面容都是一片恐怖的赤色。
他动作从容,在她昏迷时也常常咳嗽喷血,家仆为她换下好几身衣服,医士说起她的病情大多都是一脸愁容,欲言又止便是最好的解答了。绫人并未多问,安静擦拭她唇角的血渍,指腹时不时在她额角轻抚。
莉芙拉胸口渐渐停止了剧烈的起伏,有人扶着她的肩把她带起来,衣物被黏糊糊的血粘住,她靠在绫人怀里,感受他的手指缓慢剥开她的衣襟,他温热的手掌覆在她胸口疼痛的部位。
“是这疼吗?”他胳膊环住她的脖颈,似乎把下颌抵在她清瘦的肩颈上,声音淡然。
她被剥了个干净,身上泛起一丝凉意,那股疼痛却隐约散去了些。
绫人默不作声揉弄她疼痛的部位,期间喂她喝了一瓶药,见她有所好转,就为她揉了大半夜,她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向他。
待她恢复了些力气,便红着脸摁住他的手,虚弱的声音中混杂着一丝难为情:“绫人…我已经不难受了,你可以松开了。”
这种时候她还能顾得上害羞,看来真是不把性命当一回事。
绫人给她披上衣衫,手臂仍然一动不动地紧揽着她的腰,力道前所未有的强劲。
他吹灭床头烛火,拉下纱帐,就着这个掌控感极强的姿势躺了下去。
“下毒的人是鹰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