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冷三郎来,冷元景也只是个秀才,科举还等着过完年,来年冷三郎和冷元景也都是要科考去,大家半斤八两。至于三少奶奶生了个女儿之事,冷元景可是连媳妇都没了的。
如今冷家就是心疼冷元景的人有,但更多的人是在看笑话。
冷三少奶奶的声音不算高,却也绝对不低,站在边儿上的染竹自然是听了去的。
这起子话十分刺耳。但染竹不同,她卷了钱、背了主,哪里还有退路?她这样的处境,再多的恶意,染竹也能当做是冷家人对她的存在的肯定。
三少奶奶一双丹凤眼瞥过去的时候,染竹甚至还讨好地冲她笑了笑。笑得三少奶奶抱紧了女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少奶奶往远了挪的时候,脾气火爆的冷六娘眼神不善地扫了染竹一眼,冲身边代替主母出来迎接冷元景的蒋嬷嬷道:“这种晦气的人母亲怎的还给放进府里来了?听说她伺候的主子失踪?兴许还死了。等我过去把她撵出去!”
蒋嬷嬷连忙伸手拉着她,微微垂眸小声道:“六姑娘,太太自有她的用意。”
冷六娘被忤逆很是恼火,蒋嬷嬷无奈,从怀里掏出几个银锞子:“奴婢会跟太太提,不叫她乱跑碍着您的眼。”
冷六娘拿了银子,脸上有了笑,轻哼了一声:“那便算了。”
冷家人谁又不知冷太太的用意呢?冷家不缺一个倒贴的女人,但这女人带着银子哩……
“四郎君回来啦!”有小厮从码头方向边跑边喊。
冷宅门口听见的人瞬间神色各异,但最后都扬起笑来,唯有一人哭了。
染竹捂住嘴,喜极而泣,她实在太高兴了。
很快,冷元景坐着的马车就出现在巷子口,等走近了些,染竹就看见冷元景掀帘走下来。
冷元景也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旅途劳顿,他一张俊脸很是苍白,分明是个高大的郎君,竟叫染竹看出来几分破碎感。
染竹心疼之下,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不配站在前面,这会儿染竹情不自禁想走上去与冷元景相认,刚走了几步,染竹就觉着腰上传来一股子大力,她身子一歪就摔在了地上,一双没做过粗活的娇嫩的手一下子就噌出一片血红来。
染竹茫然望过去,只看见三少奶奶幸灾乐祸的脸以及冷六娘恶劣的笑。
三少奶奶说:“真晦气,大好的日子见了红。”
冷六娘附和着:“就是,没脸没皮的贱东西。”
她们的声音没压着,其他人尽都看了过来,冷元景也看了过来。
染竹被男人的目光一触,她整个人仿佛被烫到一般。染竹与兰香不同,与沈宁音更是大相径庭。
从前事事有兰香护着,她只管数落这个不懂事的、比自己资历低的妹妹,染竹是看不起兰香的,觉得她粗鄙、冲动,做事咋咋呼呼、狐假虎威,任何时候不知低头。受了侮辱便要还回去,惹得起的,就下重手,惹不起的,便要找少夫人来撑腰。
染竹这时候,受了这般侮辱,手掌在流血,她很痛,可是她此刻的感受却不是反抗、不是愤怒,而是委屈、是自卑。
她拿袖遮住脸颊,觉着自己的血脏了心上人的眼睛,她自责不已。
“你是染竹?”惊喜交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染竹缓缓放下了袖子,没等她想好用何等表情面对冷元景,男人便已经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冷元景似有许多话想问,但因着人多,他到底是忍了。
冷元景在乎的人并不是染竹,他甚至连染竹手掌上的伤也没问,但陷入爱情幻想的染竹根本不会注意这等细节。
等到所有人进了府邸,冷元景好一会儿才找着机会迫不及待单独去见她。
染竹正在裹伤,冷家对她看得很严,不让她出门,美其名曰是怕冷元景找她时找不见。这次她受了伤,要找郎中,冷家人不放她出去、同时也不闻不问,没给她请郎中进府。
染竹并未多想,她花出去一两银子找丫鬟讨了伤药便自己清理伤口裹起伤来。
来冷家这短短一段时间,染竹已经花出去不少银子,放在平日,她并不会心疼。沈宁音待下宽宥,从前在沈家也是紧着她来,连兰香都要往后稍的,更别提到了昌平侯府之后,什么上好的首饰、衣料、银子,早就给染竹养得不知人间疾苦。
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就好似流水,何况染竹如今手上还有不少。
她却不想想,就拿这些花出去没个响的钱,拿去外头买个宅子也不至于跑来冷宅住这种漏风的下人房。染竹反而安慰自己,不是下人住的大通铺,是个单人的房间,冷家太太果真太好了。
染竹思量着未来美好人生,幻想着将来兰香悔不当初跪在自己面前哭泣后悔的时候,冷元景直接没敲门就推门进来了。